面高悬的孤月一眼,算了算时辰,心下有些讶异:“他在阅微馆,竟待到这样晚……”
第73章 顾觉非的寒夜
顾觉非的确在阅微馆待到了很晚。
甚至,在那一封信已经到达了将军府的时候,他人还坐在阅微馆的楼上,身边放着一张长案,案上的酒壶里还有半壶酒。
只是先前与他坐着一道喝酒的计之隐,这会儿已经回去了。
计老毕竟是年纪大了。
今日阅微馆一试,完成得可算是圆满,所以他就没了个形状,高兴地拉起顾觉非喝了两杯。
顾觉非还没说什么呢,这一位老先生三杯酒下肚,就连连喊自己不行了。
末了,还是顾觉非这边安排了人,把他给送回去。
至于他自己,却是留在了阅微馆,又喝了小半壶酒。
“大公子,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回去吗?”
陈饭带着几分轻快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
他刚才被顾觉非派去收拾整理这一次阅微馆考试的答卷,因为孟济不在,所以忙得久了一些,这时候才结束。
不过走回来就看见顾觉非独自坐在窗前,他有些诧异。
顾觉非酒量素来不差,脑袋还清醒得很。
听见声音,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并未回头:“你这是道上捡了钱吗?这样高兴。”
陈饭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还好顾觉非只是坐在窗边依旧向外望,并未发现他的窘迫,所以他连忙道:“嗯……也不是很高兴,就是、就是,就是觉得大公子今天好像很高兴,所以陈饭也很高兴。”
很高兴吗……
顾觉非看着杯中酒,闻言却是忍不住地一笑:“你小子都变成了算命的神棍不成?还能看出我高兴不高兴了。”
“呃……”
陈饭挠了挠头,有些纠结起来。
他其实有些一根筋的性子,也不大听得出顾觉非只是开他一句玩笑,反而很认真地想了半天,一本正经地回道:“反正计先生都说薛小公子有灵气,还说您这一趟没有白忙活,我看您就是跟平时不一样,肯定很高兴啊。”
跟平时不一样?
顾觉非倒好奇自己平时是什么样子了。
他微微一挑眉,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问道:“孟济呢?”
“孟先生送计老先生回去,说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还准备去探听探听永宁长公主那边的消息。”
陈饭回忆着先前孟济走时候的话,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说之前拜师仪式的时候,瞧见长公主半道上离开,觉得不大对劲。至于消息,说是回头就来禀您。”
孟济做事,顾觉非还是很放心的。
不过永宁长公主……
他眉头微微皱了皱,唇边的笑意,却变得有些讽刺起来:当时拜师仪式上的情况他是没看见,但转头回来的时候,永宁长公主已不见了影子。
猜也知道,她只怕不很看得惯。
当年知道薛况那事儿的人根本不多,永宁长公主便是其中之一。
她能眼睁睁看着薛况被他算计死,如今却不能看他觊觎薛况的孀妻,且也不能忍受他收薛况的嫡子为学生……
说到底,她与将军府之间还是颇有渊源的。
永宁长公主的亡夫,可不就是薛况的叔叔薛还吗?只是当年在边关上,也不幸罹难,战死沙场。
思绪重叠至此,顾觉非眸底那一点幽深的暗光,也就越发隐晦,只是随着他一垂眸,又消失不见。
放下酒盏,手撑着长案,他起了身来。
繁华尽后的阅微馆,在这星月满天的夜晚,显得有些凄清。
顾觉非看了一眼,可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来的,却是薛迟那一张答卷,却是陆锦惜注视着他是缱绻的神态。
他微微一笑,只回身朝着外面走去:“走吧,天晚了,该回了。”
已进子时。
京城千门万户,寂静一片。街道上除了巡城的兵士,再无其他人影。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布衣百姓,如今都沉在一般的酣眠中。
只是此时此刻,太师府的大管家万保常,却觉得坐立难安。
“唉……”
他站在侧门附近,一会儿看看旁边挂着的太师府的灯笼,一会儿看看天上的星月,心里面却是七上八下,忍不住开始来回地踱步。
“嗒嗒嗒……”
寂静的道上,远远传来了马蹄声,而且渐渐近了。
万保常听见,顿时一震,连忙停下脚步,朝着那声音的来处看去。
不多时,便有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并更后方一架马车出现在了道上,披着一身玄青鹤氅的顾觉非,是一人骑马回来的。
到了府门口,他便翻身下马,唇边还挂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万管家,这时辰,还在这里?”
一眼就瞧见了门边候着的万保常,顾觉非一面将缰绳递给迎上来的下人,一面走了上去,语气如常地问道。
万保常见着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您可算是回来了,老爷可等了您多时了。”
“……”
这一瞬间,顾觉非才迈入府门的脚步,忽然就顿住了,唇边那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也慢慢地隐没了下去。
“等我?”
“是,在祠堂呢,说是您回来之后,让您去一趟。”
万保常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其实颇有几分心惊肉跳的感觉。因为今时今日的场景,总让他不自觉地想起六年前……
也是夜晚。
也是等待顾觉非回来。
也是那祠堂。
不同的是,今夜朗月疏星,那夜大雨滂沱。
顾觉非回首看了看那夜空,仿佛是想要看今夜会不会下一场翻天覆地的大雨,只是很快,他便收回了目光,点了点头,平淡地一笑:“我就去。”
这神态,与往日的顾觉非,似乎没有两样。
说完,他便重新迈开了脚步,只是所去的方向,已经不是他自己那间院落了。
万保常看着,只觉得莫名地难受。
他想要跟上去,为这一位大公子点上一盏灯笼,送他过去,可一想到顾承谦的吩咐,到底还是停步,留在了原地。
偌大的太师府,四处都灭了灯。
唯独位于宅院最深处的祠堂还亮着,三五盏昏黄的灯,照着堂中一块又一块的匾额,照着三面墙上挂着的顾氏一门列位先贤的画像,照着那架在案上的一根暗红色的木杖——
顾家的“家法”。
当然,也照着堂中一道身影。
昔日叱咤朝堂的太师,如今已经有了些许龙钟的老态。花白的头发,被昏黄的烛火一照,有些扎眼。但他的身形,依旧是笔直的,一如还站在朝堂上。
过往的事情,在他脑海里循环重叠。
薛况那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