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爸爸死後那年开始的。
「我妈开始每天出去打麻将,一开始只当她是因为要转移注意力才去打的。」徐启章顿了顿,似乎有些懊悔。
「後来当讨债的人都找到家里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她不知道已经输了多少、欠了多少,那天,我妈还是不在家。」从鼻息间轻轻喟叹,似乎往事再提却彷佛还放在眼前那样令人无可奈何。
有只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袖子,一回头,只看见叶广眼中有泪,让徐启章又笑了出来。
「你哭点很低,很怪耶。」
叶广没回答他,只是用力把眼睛睁大不让眼泪掉下来,徐启章见状似乎想要说些什麽,反覆咀嚼了几下,才又开口。
「是觉得可怜才哭的吗?」淡淡的语气里带著某种等待答案的不安。
闻言,叶广顿了顿,摇摇头。
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哭,只是当他想到这麽瘦弱、这麽像吸毒犯的他独自承受了这一切的打击与失望,他就想哭。
他想那不是因为「可怜」他,他知道他最不需要的就是人家的可怜。
徐启章还在看著他,还在等他的回答。叶广咬咬牙,在精英文库中寻找一个最代表他心情的字眼,想了一会,思考著要不要说,最後还是讷讷地开口。
「……我心疼不行喔……」
虽然很奇怪、很肉麻,但讲起来异常顺口,尤其当他看见徐启章淡淡地笑了,像在面试一样,叶广觉得这句真是讲对了
「後来因为要偿还外面的债务,所以跟阿公阿嬷借了钱,甚至还动到了祖产,我妈才算是醒了。」把叶广的手从他的衬衫上抓了下来,反握住,看叶广的神情专注似乎也没注意到,徐启章笑了笑继续说。
「两年前阿公阿嬷去世後,舅舅他们因为分不到什麽遗产,所以转而像我跟我妈要钱了,他们是觉得,都是我们害的吧。」
「怎麽这样啊?怎麽说你妈也是他们的姊姊吧,你也是他们的侄子啊!那怎麽那样打你!」虎毒不食子,叶广深信著。
「那是因为,我刚刚说了『干我屁事,那是我妈欠的又不是我欠的』这样的话吧,舅舅他们啊,说是很重视『长辈』这种东西的。」
如果徐启章现在有菸抽,他一定会叼在嘴边。眼前就是这样让人感觉沧桑的景象。
年少的岁月,他到底经历过什麽?失去了什麽?心像是被挤了柠檬,又酸又紧。
「你也会讲那种话啊……」
「会欸,你失望了吗?」徐启章笑著看他窘迫的样子。
「我又没对你期待过什麽!」
是吗,我可是一次都没对你失望过喔。徐启章讲了一句让叶广莫名其妙的话,正想再追问,徐启章又讲了。
「但讲那句话我是真心的,虽然我很努力在还那些不是我欠的钱,也很早就认命了,但有时候还是会有这样的想法。」
会想著为什麽是他啊、为什麽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啊、为什麽他得这麽累啊……这些不成熟的想法,无论如何还是会反覆出现在徐启章的脑子里。
叶广忘了,徐启章也跟他们一样,还是个少年。
「你会恨你妈吗?」叶广喃喃地说,而这句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问他。
「不会恨啊,我爱她。」徐启章看著他的眼睛说。
没来由的,听到「爱」这个字从徐启章口中说出来,叶广有些心悸。突然惊觉自己手怎麽会跟他握在一起,马上将手抽了回去,徐启章也没说什麽,又是笑了笑那样淡然。
「但是爱跟实际表现的行动有时候不会成正比的,叶广。」
就像她爱我,但是当时她打麻将的时候并不会想到我;我爱她,但是我却又会有著如果我不是生长在这个家庭,可能会轻松一点的念头;舅舅也或许是爱我们的,不然房子不会留给我们住。
只是他们更爱那些货币。
只因为人还是自私的。
空调吹送冷气的声音在房间循环,隐约可以听见外面知了的叫声。
人还是自私的……不管怎麽以爱为名,不管爱人或者被爱,人还是会自私的。
听到这句话,叶广不小心流下了眼泪,是难过,却有些解脱。
徐启章赶忙抽了张卫生纸给他,虽然知道他哭点怪,但没想到又哭了,真是,他都帮他哭完了。
後来两人偷偷地溜出了门,又摸摸地跑到面摊附近的变电箱後,确定四下无人才去收摊。他们发现摊子上虽然有被翻过的痕迹,但就像徐启章说的一样没有被砸摊。
迅速收完摊,徐启章突然看了手表露出惊讶的表情,催促著叶广上车。
被歪龙头飙车载了回家,徐启章匆匆跟他说了掰掰明天见,骑没两轮又折回来拍拍他的左脸,说了对不起和谢谢後,就飙风而去了。
他都还没说掰掰耶……叶广摸著自己的脸,觉得今天又是个集莫名、奇妙、紧凑的一个晚上。好像刚刚都是在作梦,因为只有作梦会像这样快转却还记得一清二楚。
今天晚上,他也跟著徐启章得到了什麽,又失去了什麽呢?
呼了口气,伸了个懒腰,看向庭园上的天空,是很接近地表的满月。
<待续>
默默 8
爱,存在於这世上。
这点无庸置疑。
不著痕迹就是爱的表现,
是爱的方式。
太宰治
「欸欸剩一个礼拜,你决定要投给谁了吗?」
「不知道耶,反正不会投给狐臭铭。」
「那你到底要投给谁嘛!我先说好了我要投给叶学长。」
「但是他上次表演後空翻耶,你不觉得有点形象破灭吗……」
「不会啊超可爱的!感觉更亲近人了!」
「是喔,反正我应该会投给弹吉他的,他激起我的母爱。」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啦?」
「……『谭吉他』?」
在徐启章「低调的华丽」与叶广「精英也有人性化的一面」的宣传手法下,学生会长之战简直就像只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