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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是好人便罢了,若是坏人,岂非自投罗网?两人皆有伤在身,倘若再生意外,莫说传志,只怕她也插翅难逃。她适才关心则乱失了分寸,此时静心细思,心中又有了别的计较。她与传志本是萍水相逢,有几日患难之谊,却也不过如此,何况她助传志逃走在先,帮他寻医在后,已算仁至义尽,眼下何苦为了这人丢掉性命?再者依传志性子,怕非救岑青不可,他今日若死了也罢,若还活着,定要为那岑青在南京城停留几日,八月十五在即,岂容耽搁?心思数转,红蕖迟疑不决,忽听传志喘道:“你是,是……云姨?”

    妇人一愣,上前急道:“谁教你这样说的?”

    传志双眼微闭,笑道:“那,那便是了……快去救,救救岑,岑叔叔……”

    妇人脸色大变,一把握上传志手腕,自怀中摸出两粒药丸扣进他口中,转向红蕖:“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青弟呢?青弟出了何事?”

    红蕖恍然大悟,瞥一眼传志,压低嗓音道:“他是方传志,我们正给人追杀。岑青身中剧毒,给传志藏在别处,不知眼下如何。”她面上沉静,心中却是大惊:想不到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神医素云,竟是个漂亮妇人。也不怪她迟钝,她虽知晓素云是个女人,却以为此人成名江湖三十余年,定是个老太太,实在无法将眼前这风姿绰约的女子与之联系。反是传志瞧不清她面目,嗅到她身上香气与秦筝相仿,才认出来。

    素云听罢又是一怔,也顾不上细瞧传志,搀上他另半边肩膀,急道:“快随我到医馆去!”

    不多时,三人便赶到一处僻静宅院。红蕖站定,仰头瞧着匾额上“安仁堂”三字,喃喃道:“你竟住在医馆里……”开门的是个小童,见她二人衣着怪异,传志胸口鲜血淋漓,并无惊诧之色。素云吩咐他叫狄爷过来,又反问红蕖:“我是大夫,若不住医馆,还能住在何处?”

    红蕖哑然,随她将传志送进房中,安置他躺下。传志吃过药丸,脸上冷汗淋漓,神智倒清醒不少,苦笑道:“我们给人家……追杀,怕,怕出事……不敢到医馆来,还,还想着,云姨你,你这样的大夫……定……咳咳……”

    “伤成这样还说什么话?且留着精神,一会儿有你说的。”来时路上红蕖已将前因后果大致讲过,素云在他额上轻轻一敲,“狄爷说,今日确有人在馆外走来走去的,想是为了寻你们。”说话间已剪开他身上衣裳,凝神为他处理伤口。

    红蕖立在身后,望着传志面色,沉默片刻方道:“你我行李还藏在巷子里,我去拿回来。”

    素云头也不回:“急什么?瞧你模样怕也是受了伤,我那药箱里有些膏药,你自己先抹了罢。”传志亦附和道:“你快,快上药……若不是你,还,还找不到……咳咳,找不到云姨——云姨,要救,救岑叔叔……”

    素云在他额上又是一记:“你莫瞎操心,我自有安排。”又抬眼细细打量他一番,轻声叹道:“想不到,竟已这么大了。明明那样小,那样软,怎的一眨眼,就这么大了。”

    红蕖默不作声,拿过膏药便掩门出去,又遇上三人迎面而来。为首的是个男人,身形高大,背负一把漆黑长刀,一张瘦长脸颊面无血色,不似活人,唯有一对眼珠偶尔动上一动;他怀中抱了个瘦小孩童,身上裹了件雪白披风,兜帽遮着脸颊,瞧不见面目。他两人背后,是先前的小童。男人目不斜视经过红蕖身侧,轻叩两声房门,待里间应声方才进去。小童倒对红蕖笑道:“姐姐是想找个房间抹药?跟我来吧。”

    红蕖回神点头,随他去了。看这小童不过十二三岁年纪,软声问:“那两人是做什么的?”

    小童把食指在鼻尖一放,小声道:“云大夫的病人,我们从来不问的。我只晓得他姓狄,是狄姑娘的爹爹。”

    红蕖眼珠一转,又问:“为何要说‘你们’?云大夫不是你这‘安仁堂’的大夫?”

    小童连连摇头,左顾右盼一番,带她进了一处空房,这才踮脚在她耳畔道:“你是外地人吧?我家先生姓张,是全南京最好的大夫。云大夫只在这里住上几日,跟先生切磋医术。先生说云大夫医术举世无双,这机会可难得的很呢!不过老有些奇奇怪怪的病人来找她,先生叮嘱我们不要声张,只当不知道。狄大爷、狄姑娘也同云大夫一起住在医馆,原本还有个筝姐姐,这两日却不曾见她。”

    红蕖浅浅一笑,俯身逗他:“你家先生不许你声张,怎全都告诉我?回头要给先生骂了。”小童登时面色通红,唯唯诺诺答不上话。红蕖揉揉他发顶,双唇在他脸上轻轻一啄,方退开道:“我要上药了,你还想留在这里看吗?这几日怕要你照顾呢。”

    小童何曾给人这样对待,半个字也说不出,转过身一溜烟逃了。红蕖这才坐下,解开衣襟,忽想到自己此时是个黝黑瘦小的苗疆女子,自觉好笑,转而想到传志伤势,又收敛笑容,干瞪着眼睛发愣。

    传志对此自然全不知晓,一心想着如何把岑青带回来,眼见窗外天光暗淡,多耽搁一刻,岑青便危险一分。思及此处,只恨不得立刻起身去将人背回来,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接连试了几次,连手指都难以蜷起。素云扶他坐起,一面给他包扎,一面安抚:“你这几日可曾好好休息?身上这七七八八的伤口都不曾处理。你内力当真深不可测也罢,明明是个半吊子,还使什么歪招给人家治病,真当自己铁打了?再者……”她稍一停顿,还待再问,听到敲门声响,便转而请那人进来,对传志道:“这是狄爷和狄姑娘。”

    见来人面相诡异,狄姑娘缩在他怀中,瞧不见容貌,传志暗自称奇,点点头算是拜见。那狄爷也不在意,径自从塌边拿一只软垫铺在桌边凳上,轻手轻脚将怀中人放下,给她理好衣襟发梢,方对素云道:“何事?”他嗓音低沉,浑浊不清,语调全无起伏,说话时连嘴唇都少有动作。

    素云要传志靠坐在枕上,转身从柜中取出一物,只听其中嗡嗡作响,不时有撞击之音。她将那物交给狄爷:“还请您帮我带个人回来——传志,虽有‘情人索’指路,还要你同狄爷说说那宅子在何处、里头又是何等模样,你怎样将青弟藏了,狄爷找人时也容易些。”

    传志此时方知晓素云打算,本要开口,又不知此人是否可靠,再一想既是云姨所信之人,当是不错,这才说了。他不知那大院正门何在,只说从里巷越墙而进,怎样至岑青藏身之处。他怕耽搁时间,只拣紧要的说,几句话下来,额上又是一层冷汗。狄爷听罢,将素云所给之物收好,对女孩道:“我去去便回。”他高大身躯将女孩挡了完全,传志不见二人神色,听他仍是那副冷冽腔调,许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