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言无动于衷,不置可否。苏剪瞳颤声问:“那你……和我妈妈……发生过感情吗?”
沈天白听出了不对劲,走到苏剪瞳身边,“瞳瞳,你十八了,老三今年三十二,他遇见你妈那年,才十三岁。”
苏剪瞳的嗓子哽了一哽,“就算没发生什么感情,他喜欢我妈也是事实不是吗?所以,他才会有对我那么好的时候,才会像长辈一样教导我这样那样,一直引导我他想让我妈妈做的事情。让我产生不该有的幻想,不该有的情感。欺骗我,践踏我的情感,沈暮言这是你该做的吗?”
她泪流满面,心中被很大的一只手抓着,那手一点点的揉搓着,狠捏着,一次次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想起他的那些好来,想起他的忽冷忽热,想起他曾经喜欢的人,是自己的母亲……没有任何悲哀,比做了自己母亲的替身更可悲更可怕的事情!
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痛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转身跑了出去。
“瞳瞳,瞳瞳?”景杨也跟着追了出去。
事业公关部的人刚巧进总裁办公室,沈暮言早晨亲自下了通知从今天开始着重推广苏剪瞳《听见》这盒专辑,事业签约部那边就传真了苏剪瞳的雪藏协议过来。他和初晴协商无果,不得已亲自来请示沈暮言……
沈天白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那个人见气氛不对,忙忙的出去了。
沈暮言怒气勃发,面对着落地窗看着幅员辽阔的城市。
沈天白静默地站在他身后,不再继续说什么。
沈暮言忽然扭转头,大步流星走进了初晴的办公室。
初晴不在,柳絮见他难得地出现在这个地方,笑着说:“总裁是找晴小姐吗,我马上打给她!”
初晴一会儿就踩着高跟鞋进来了,见他脸色不愉,心里揣摩到底是哪样事情。
沈暮言出声问道:“苏剪瞳的雪藏协议,是你签的吗?”
“是啊,是我签的。虽然她目前前路看好,但她提出的理由很正当,又是二哥身边的景杨来说的,我这边……”
沈暮言这事要迁怒也没地方迁怒,没得初晴说完,心情更郁闷,又走了出来。
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初秋的天气已经有了几分凉薄的寒意。苏剪瞳跑进了雨里,景杨紧跟着追了上去。
在一家甜品店,苏剪瞳捧着热牛奶,眼泪大滴大滴的掉落下来。景杨抓着她的手,“瞳瞳,有天大的事情发生,都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伤着孩子。说起孩子,这件事情也不要跟他说吗?”
苏剪瞳幽幽地叹了口气,抿了一口牛奶,“我早前没有想过留下孩子。那个时候我很迷茫,吃了药,可是流了之后我又后悔了。我舍不得孩子,也舍不得和他之间这唯一的牵系。幸好孩子自己有感知,选择了自己的命运。我知道留着孩子是很傻的念头,也知道我的感情不会有未来。选择去德国,我现在已经分不清是为了当初的梦想,还是为了逃避他避开他我有一个孩子的秘密。现在……现在我清楚他的感情了,原来他在那么小的时候,喜欢的就是我妈妈。我更加没有必要留下来了。”
“瞳瞳,有些感情不是你听到的那么片面,也不你看到的那么片面的。”
“那是什么呢?我用眼睛用耳朵还感知不到吗?我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也不知道该选择什么。杨姐姐,我在身边的人身上,从来没有看到过圆满的爱情。现实生活中也许跟小说真的不一样,我不该奢求太多,也不敢期盼太多。”
苏剪瞳捧着牛奶,像是很冷似的,瑟瑟发抖,忽然之间笑得很明媚,“要走是我一早的打算,是我从来都没有变过的决心,跟他今天说不说那些话都无关。跟任何人都无关。是我太多愁善感了,又想些有的没的。”
她说着,眼泪却包在眼眶里,泫然欲泣。景杨心疼地看着她。
送苏剪瞳回家,雨下得大起来。景杨赶回公司,二哥在为这一季的慈善募捐拍宣传片。景杨赶回来的时候,正遇上分盒饭。二哥一向有专门的盒饭送过来,景杨不想和人有区别,一直是随着大家吃外卖送来的盒饭。她正拿起一个,听到一个声音说:“有多的吗?给我也分一个。”
是南荣熙。他过来,就算没人有多的,也有人分出来一个给他。
景杨坐在小茶几边,细嚼慢咽,看着慢,却几分钟就解决掉了一盒盒饭。在片场永远都是这样的,永远有比吃饭更加重要的事情。
南荣熙吃完饭,不知道从哪里让人扛来一箱奶茶,分发给众人。有人马上笑着问:“总裁今天是来探谁的班啊?”
“那还用问,肯定是帮咱们总裁来探二哥的班呗。今天真是吹的什么好风,二哥才请了吃甜点,南荣总裁马上请喝奶茶。欢迎随时来探班啊。”有人接着打趣。
景杨只是不说话,忙忙碌碌穿梭在片场之间,熟练地处理着各项事务。
南荣熙的目光一直跟着她。
她抽空接到一个电话,是刘文杰打来的。
“景杨,晚上我来接你吃饭吧。咱俩的事情,咱俩还再好好谈谈。”
景杨下意识地看表,其实晚上没什么安排。她说:“我晚上有事,而且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了。”
说这话的时候,心内不是没有疼意。三年多的感情,三年婚姻,不管是由什么事情开头,在一起的时光总是不能那么轻易忘怀的,何况两人之间还有一个女儿。但是她知道这一次必须得向前看了,刘文杰的性格,优点和弱点景杨一向看得清清楚楚。他对婚姻和家庭的需求,她也摸得了七七八八。
这一次,她不想妥协,只想随心活一次。
她性子冷,人和善,不太说话的时候,其实有更多时间用来观察。观察别人的所作所为,别人的目的和用意。有时候语言包含着太多隐藏和掩饰,美化了很多人,但是人的神情和动作很难骗到另外的人。这是景杨宁肯相信一个人做的什么也不肯相信一个人说的什么的基础。这份冷静自持让她看得明白很多事情,别人的,自己的,公司内部的,家庭的。
相对所有人来说,她是个更通透更明白的人。所以一旦接受了离婚的设定,她是不太会轻易改变的。
当然,这是她的缺点,也是她的优点——永远不会随便说什么,以最大的坚韧承担生活中的所有琐碎,但是一旦决定了,也不会改变。
她了解刘文杰,刘文杰不见得了解她。这是男人和女人之间天生的、固有的悲哀。
刘文杰的甜言蜜语张口就来,景杨听着,很难相信他已经和林雪兰在一起一年多了。莱莱存在多久,他和那个女人的感情就存在了多久。这方面,她失察得如此离谱。
刘文杰说着说着,景杨在这边早就分心到不知哪里去了,半天都你没有回应。若不是还有呼吸声,刘文杰一定以为自己是在和空气对话。他终于自己也忍耐够了,说:“那我改天再联系你吧,你先忙。”
景杨对着电话点了点头。放下电话,帮二哥收拾东西。沈临溪看到南荣熙,笑道:“难得,今天来探我班?”
“天天见,有什么好探的。”
景杨低眉顺眼,帮二哥换下拍摄用的衣服,替他穿好自己的衣服。
南荣熙有点微微的不顺气,“你要生活在古代,得十六个人服侍穿衣吃饭吧?”
沈临溪知道他在吃什么飞醋,干脆坐下来,“不仅穿衣吃饭,还有头发。景杨,我头发散了,帮我梳理一下。”
“你别太过分了啊,沈临溪!”南荣熙俊朗的脸上出现郁结的表情。
“好了好了,收工一起吃饭,我请。景杨不许推啊。”然后转头,兜出了和风霁月般的笑容,一脸“我够朋友吧”的自豪,“只是这雨又下大了,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要走泥地真是一场灾难啊!”
景杨的电话却突然又响了起来,她接起来,前所未有的意外。居然是老刘叔。
老刘叔老老实实一辈子,话也不多,和景杨这样的脾气在一起,那就更没什么多的话,打电话这样的事情,更是属于首次。景杨对这个公公比老刘婶的敬意要多许多,轻声“喂”了一声。
“景杨啊,我是背着文杰和你妈打给你的。这些年你在我们家什么状况,我也看在眼里。我听说你决定好了要和文杰离婚,我这心里……我这心里啊,还是将你当女儿看的,心里也不落忍。我也想劝劝你,看在莱莱的份上,再考虑考虑。”
景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嗯”了一声。
“我看这天下大雨了,我给你送伞过来,顺便和你聊聊。你要对文杰和你妈有什么想法,你跟我说,我来劝他们。”
景杨赶忙推拒,“不用了吧,我不需要伞,我这里也不方便。再说,离婚的事情我和文杰已经讲清楚了,你来也没必要。”
老刘叔以为她不愿意和他谈这件事情,说:“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老头子,听我一句劝。我这心里想莱莱啊,想我亲孙女啊。”
他说得声音哽咽,混合着浑浊的咳嗽声。景杨晓得他是真心疼莱莱,说:“我改天和你聊,今天确实不需要伞。”
老刘叔说:“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说完挂断了电话。景杨心里感念老刘叔的一片情意,又觉得快要被他们一家各种不同攻势打败了。她又将电话打回去让他不用来,老刘叔说:“我快到你们公司了,你等着啊,我一会儿就送到。”
景杨只得说:“那好吧。但是我现在不在公司,在离公司有段距离的拍摄现场,我找个标志性建筑,在那里等你。”
她在电话里的对话,让沈临溪挑眉看着南荣熙。
景杨急匆匆对沈临溪说:“二哥,我还有事,晚上就不和你们一起吃饭了啊。改天吧。你这边的行程我交给安迪姐了,我有事先走了。”
南荣熙跟在她身后,“景儿,刘文杰又找你了吗?”
“不是。”景杨边走边说。
她本来可以和二哥一起坐专门的车回去,这个时候却要去找地方等老刘叔。还不知道老刘叔又要做什么,只是她做好了所有打算,他们再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她不是那种容易被语言打动的人。
她看了看雨势,只好走进雨中,急匆匆去找地方。刚跑进雨里,南荣熙就脱下自己的西服,遮住她的头,大步和她一起走着。他身高腿长,举着自己的衣服,将景杨整个都遮住了,迈着小步子适应她的脚步。
走出拍摄地,找好了全城最大的商业银行所在的商场,两个人还是不免被淋得湿透了,景杨给老刘叔打电话告诉了他地点。老刘叔应着,却半天都没有过来。
景杨淋了雨被冷风一吹瑟瑟发抖,南荣熙顺势抱过了她。景杨推开他,“南荣,我还没有考虑好。”
“没有考虑好什么?”
“我们之间的事情。所以我们之间,现在最好相敬如宾吧。”
“相敬如宾那是夫妻之间的用语。”
景杨脸一红,她只是想找个顺口的词语,没有想到会用错词。
“没关系,我等你。一会儿他爸找完你,我和你一起回去。”南荣熙简洁地说。
景杨望着外面的雨帘,雨越下越大了。她再次打过去,“就是最高那座楼,全城最大的,你问问别人最高的楼所有人都知道怎么走。”
“既然决定离婚了,干嘛还关注他爸的感受?”
景杨望着大雨,“他,他妈,我都给了交代。他爸既然找来,我也会跟他说清楚我的决心。这是我为人的原则,选择做什么和不做什么,都会说得清清楚楚,我不希望被人误解,也不希望人觉得我语焉不详,虚以委蛇。但是不管对谁,我都只会知会一次,以后他们怎么想,或者怎么找来,我不会再管。”
南荣熙看着她白皙的侧脸,说:“你就是冷静得太过分了,做什么都是如此。也不知道谁才能成为你心里的那个不冷静,不理智。”
景杨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眼里有疼惜,也有很多意味不甚分明的东西。他有懂她,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读到了,可是他越这样,她越觉得自己不是那个足以和他相配的人。
老刘叔又打过来,他还是没有找到路。景杨不得已,说:“那你找个地方等着,我来找你吧。”
可是老刘叔又半天都说不清楚自己的方位。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景杨苦口婆心地劝:“你回去吧,干脆你怎么来的,就顺原路返回。下次天气好,我亲自来找你,跟你把事情说清楚,行吗?”
老刘叔今天就是铁了心要见她,要说服她和儿子和好,要说服她把莱莱带回来。这个执拗的老头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也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景杨只得说:“那好吧,我再等你一会儿。”
等着等着,终于看到遥远的雨幕中出现了老刘叔矮小单薄的身影,他果然拿着两把伞,景杨跟南荣熙说:“我去跟他说清楚,就一会儿的事情。”
她刚要走过去,忽然一辆小车在雨水中打滑,完全收不住来势,直直地朝老刘叔撞了过去!
“爸!”景杨冲过去,南荣熙顾念着她,也一起冲了过去。
景杨没有想到,这次她最后一次叫老刘叔“爸”。
在医院太平间冰冷的门口,她还有点难以相信这个事实。她全身已经全部湿透了,南荣熙几次要带她去换衣服,她也没有同意。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愧疚感充斥着她的内心,有一刻她甚至痛恨了自己的绝情决意。老刘婶疯了似的冲向景杨,重重地捶在她身上,“你这个扫把星,狐狸精,你害我儿子不够哇,你还要害死我们家老头子,死女人,你怎么不去死?”
景杨任由她捶打着,老刘婶的拳头很重,南荣熙上去护着景杨,老刘婶更加疯狂了,口无遮拦地大骂道:“还有你,你们这对狗男女,这对奸夫淫妇,姓景的女人,我要你赔命来!”
刘文杰走过来,也死死的盯着景杨,“景杨,你婚内和人通奸也就罢了,你怎么能这样害死我爸?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他一个耳光扇过来,还没等落在景杨脸上,南荣熙就接住了,“老刘叔的死,和景杨完全没有关系,这是天灾人祸,你们做得未免太过分了点。”
老刘婶跳起脚来骂景杨,南荣熙撇开她的手,“恶意诽谤、中伤、侮辱,我会保留我发律师函的权利。景儿,我送你回去休息。”
正在此时,娇滴滴的林雪兰冲过来,扑进刘文杰的怀里,柔声安慰着他。又转头去安慰老刘婶,“妈,人死不能复生,您要保重身体啊。”
一边全家动员请求不离婚,一边林雪兰已经登堂入室叫老刘婶“妈”。景杨含着泪笑了,“我没你们做得好,从来都没有你们做得好。刘文杰你要算个男人,就去和我把婚离了。”
“我爸的事情不解决好,我和你的事不算完。我告诉你景杨,别想我为你让了路你就可以和别的男人勾搭成奸!”刘文杰双眼通红地看着景杨和南荣熙。
“景儿,我们走。”南荣熙扶着差点摔倒的景杨,将她带离开。在车里,给自己的秘书打了电话,“安排律师过来。”
本来景杨的事情,他一直没有插手过多去管,上一次刘文杰那样难堪地暴露在景杨面前,他深感愧疚,真男人不该以这种方式来夺取自己喜欢的女人。可是见识了刘家一家的嘴脸后,他再也忍不住了。
直接将景杨带回了自己的别墅,她颤抖得厉害,洗了澡换了衣服,南荣熙给她泡了一杯热茶,她都安稳不下来,呆滞地看着茶杯。
南荣熙捧着她的双手,“景儿,景儿,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景杨睁大眼睛看着他,他沉声稳重地说:“不是你的错,完全不是你的错,这是意外。你能做的所有,都已经做到了最好,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我……”景杨垂下眼睑,脸上全是痛苦和负疚。
“傻瓜,想哭就哭出来。应该坚强,但不要故作坚强,你越是坚强,别人越觉得伤害你没什么大不了的。”南荣熙将她的脑袋压到自己的肩头,低低地说。
景杨一愣,伏在南荣熙的肩头,失声痛哭起来。她积蓄了几年的眼泪和委屈,都在这一时刻深深的哭了出来。
那些丞待消化和磨灭的痛苦,那些不为人知的点点滴滴。她常常在无人的时候哭,在有人的时候表现如常。时间久了,一个女人哪里能消化生活中如此多的磨人的琐屑?
她不是语笑嫣然的女子,也没有轰轰烈烈动人的感情,但是生活里所有平凡如她,美好如她,坚韧如她的女人,都该有一个好结局。
她哭够了,抱着已经微凉的茶杯,掩饰着自己通红的鼻尖,轻声说:“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我不再在太多人面前宣泄我的负面情绪。也许,对于曾经非常情绪化的我来说这是一个好现象,或许意味着我开始真正的理解何谓节制,真正的长大成人。我一直都知道生活中糟心的时刻不会消失,要学会的只是承担。而且我慢慢发觉,自己消化掉这些,所获得的经验和能量要比倾诉和抱怨强大得多。我以为,相信时间和我自己,是最好的方式。结果我错了,我是软弱的,靠我自己,我真的承担不来。”
“还有我,还有我,景儿。”
“我怕,这对你不公平。我不忍心将一个已经糟糕透顶的自己摆放在你面前,亵渎你的情感和你的美好。”
她终于肯透露心事,哪怕只是一星半点,哪怕只是只言片语,南荣熙也高兴得不得了。她是个有情绪的女孩子,而不是面对他时无动于衷的陌生人,他抱着她,“傻瓜,傻瓜,感情的事情,从来就没有所谓公平与不公平。我喜欢,我选择,那就是对我最大最好的公平。”
早晨是苏剪瞳和外婆离开的时刻,苏文和李学前一晚送了很多东西过来,是让她们带给李明露的。上一次苏剪瞳不肯帮舅舅,李学还带着怨气呢。但怨气归怨气,知道她们要去德国,就拖了一大箱子东西来带给女儿。这样让苏剪瞳的行李非常多,却没有几样是自己的。
李学明显对于老太太跟着苏剪瞳离开这件事情松了一口大气。她才不想年轻的时候这个老太婆就顾着照顾瞳瞳,老了还必须要留在她身边破坏她的生活呢。跟着瞳瞳离开,她和苏文就无牵无挂,多好。
她的想法苏剪瞳和外婆都看在眼里,也习惯了,只得由着她去。
昨天的雨持续到今天还没有停,空气中泛着潮湿的凉意。
沈家三兄弟一个都没有来,沈怀瑜被奶奶禁足,也没有来。
沈天白是老师,也是校长,不来有他的考虑和顾虑。沈临溪最忍受不了离愁别恨,派人一早将礼物寄到了德国,自己悠哉悠哉去了慈善宣传片的拍摄现场。
刘盈盈因为老刘叔去世的事情,和曾明也不能来。
结果出现在机场送行的人,只有景杨和南荣熙。
苏剪瞳眼眶红肿,景杨知道她心里难受,抱着她却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外婆也抹着浑浊的眼泪,看着这生活了一辈子的土地,纵然不舍得,可是更不舍得和外孙女分开。
南荣熙拨通了沈暮言的电话,沈暮言沉闷的声音扬起,南荣熙想了想,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开口了。
“沈暮言,你知道苏剪瞳怀着你的孩子么?”
他问得郑重,沈暮言微一晃神,她早就拿掉了那个孩子,当着他的面。也许他们的世界真的不是同一个,她还太小,有太多的不定性,注定大家不是一路人……
他想起她说的那些话。
她说:“至少两年,也许就不回来了。”
她说:“德国才是我的梦想,要是机会合适的话,就会留在德国。”
沈暮言挑唇,“那又怎样?”
“不怎样,我就是觉得该让你知道一下。”
“知道了。”沈暮言淡淡应声。
南荣熙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寂寥之意,“沈暮言,德国又不是什么天涯海角,也不是什么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哪能就阻隔得开?你也说过,人生匆匆几十年,朝夕苦短……喂,喂?沈三你这个混蛋!”
飞机起飞了,载着苏剪瞳和外婆,一起飞往了德国……苏剪瞳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望着那看不清的熟悉的土地,热泪盈眶。
外婆拍着她的肩膀,“咱们学成就归来,学成就归来。”
沈天白走近沈暮言的书房,拍了拍他的肩头,沉默无声对坐着饮同一壶茶。
“大哥,你也不去送送你的学生么?”
“每年都有很多的学生要出去,我一一送,也送不完。”话虽如此,其实他也早在昨晚就去见过苏剪瞳了。
沈暮言端起茶杯,“你对所有学生都这么好吗?”
“瞳瞳不一样。”沈天白说。
沈暮言眸光一凛。沈天白继续说:“她不仅有才华有天赋,而且身上有很多我喜欢和期盼的东西,她自由随性的艺术风格,一点既透的聪明灵秀——和我年轻的时候真像……”
沈暮言听得这句话,深深地凝望了他一眼,沈天白说道:“她还有作为一个艺术家必备的善良灵透气质——原来她是邱师兄的女儿,难怪我第一次见她,就有很多天生的亲切感。我原本以为是自己当老师久了,对学生都有发自肺腑的疼惜感,也原本是以为当父亲久了,就习惯把学生当自己的孩子。结果她是邱师兄的女儿,这就难怪了。只是可惜邱师兄的一段感情……”
沈暮言没有再说话。沈天白一晃三叹,将那壶茶喝得没了茶味,才离开沈暮言的书房。
沈暮言摊开书桌上的文件,随手捏紧了指关节。邱泽志的所有详情都传真过来了,资料显示他从未亲口承认有个女儿的事情,aggie后来也说了,质疑他和苏云有女儿,只是因为他和苏云年轻时候的那段感情,并无确切证据……
那就意味着,苏剪瞳不是邱泽志的女儿。她身上带着大哥那枚玉坠的一半……她和大哥?沈暮言犹豫了。
微微眯了眯眸子,沈暮言想起上次得到的那份资料,那份资料直指沈家三兄弟中有一个是抱养来的,非沈霍和林淑秋亲生,背后还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沈暮言最开始只当是玩笑话,细看过后,神思凝重。所以给苏剪瞳打电话的时候,会在最沉重的时候调侃自己是非亲生的那个。他小的时候有一次被误诊为白血病,需要换脊髓,沈霍和林淑秋都检查过,脊髓匹配,他一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是那个抱养来的孩子。
大哥也不可能——大哥沈天白出生的时候,母亲林淑秋难产,当日沈霍站在病房门口说:“保大人!”,这到今天还传为佳话。后来是南荣熙身为医生的母亲出面,顺利地同时保住了林淑秋和沈天白,所以此后,沈家和南荣家的关系一向好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地步。因为这事,沈霍和林淑秋虽然喜欢沈天白不及喜欢沈临溪,但是对他的溺爱和纵容也是达到了惊人的地步,送他学琴,任他不管家族事务,给了他最大的自由和宽容。对沈暮言这个老三,倒比另外两个大儿子更加严厉严格。
所以,被抱养的那个身上背负着极大秘密的孩子——应该是二哥沈临溪了。沈暮言不想去触碰那个可怕的秘密。一家人在一起三十多年的感情,父子情母子情,兄弟情谊,他没宣诸口间,心内却极其看重。既然这个秘密隐藏下去,对任何人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沈暮言也不打算查下去。那天看了那份资料,就将其完全毁掉了。
再转回苏剪瞳,那日处理完邱泽志的事情,沈暮言专门拜访了苏外婆。他看过了苏云的日记,总结了所有细节——
苏剪瞳的父亲,获得过帕格尼尼奖和西贝柳斯奖,曾留学于德国汉诺威音乐学院,为人和善,浪漫多情,声音温润,才华横溢,爱吃芒果布丁。
全球既获得过帕格尼尼奖又拿过西贝柳斯奖的华人或华裔目前总共只有四个,邱泽志、沈暮言、沈天白和楚恒。沈暮言没有去过德国汉诺威音乐学院,而且拿奖的时候苏云已经去世很久了。楚恒拿奖的时候,比沈暮言还要晚。
乍一看,沈天白和邱泽志似乎都符合苏云所说的那个人。但是说到“为人和善,浪漫多情,声音温润”,邱泽志真的算不上。邱泽志是个严肃冷硬的性格,对谁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他的学生和同门师兄弟都对他有这样的评价。aggie的事情,更是证明了他和“浪漫多情”毫无关系。
而且芒果布丁,从来都是沈天白的最爱,了解他的人,无不知道这一点。他拿西贝柳斯奖的那一年,因为某些意外,项目组并未对外公布他获奖的消息,奖杯也是后来补给他的——苏剪瞳正是因为这个,从来没有将沈天白纳入考虑范围之内,而苏云作为当时爱德华老师的助理,清楚这一点并不意外。还有那一次外婆做手术,沈天白和苏剪瞳难得的同时都是稀有血型……
苏剪瞳是大哥沈天白的女儿,他和大哥沈天白是确确实实的亲兄弟。心中绵延的郁结攫取了他的整个思绪,他无力再继续求证,无法再继续求证!
苏剪瞳踏上异国的土地,踩到踏实的地面时,心神一阵激荡。
才到陌生地方的生活是纷乱复杂的,好几天才适应过来。拿着舅妈托付的东西去找李明露的时候,李明露看着苏剪瞳,吓了一大跳,讪讪地笑着说:“哟,这么快你也来啦?”
“嗯。舅妈托我带点东西给你,我是来拿给你的。”
“这不四年才选一次吗,怎么这么快就有名额了?”
苏剪瞳看着她,恍若隔世。本来以为再也不可能来德国,却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这里,见到表姐的时候,往日的事情浮上心头,再一次的击打着她。苏剪瞳淡淡地说:“我是从成韵馆来的。”
“看不出啊,你还能转到成韵馆。”李明露说话和李学有时候挺像的,都带着刻薄无情的味道。
苏剪瞳没有放在心上,“我们学校并入了成韵馆,是成韵馆现在国内最大的分校,所有人都是成韵馆的学生了。”
李明露还不太清楚这件事,见她不像说谎,问:“哦,这成韵馆的势力倒挺大的啊,这么厉害。”
苏剪瞳没有再提学校是因为校长和许老师的事情搞得不安宁的,交了东西给她就离开了。
新生活很忙碌,练琴的同时,还要学习德语,她以前学过一些基础德语,但是这段时间忙着拍电视录制歌曲,忘得快差不多了,要重新拾起来,殊为不易。
加上外婆也需要人陪,她身体本来不好,到了德国完全是陌生的环境,苏剪瞳不放心整日丢下她,只要有空,就回家在外婆身边百~万\小!说学习。即使并不和她聊什么说什么,也一直陪在她身边。
钢琴是二哥送的礼物,在苏剪瞳还没有到来之前率先到了,比她还早安了家。这样,她练琴也可以在家了,不用每次都要等到学校的琴房有空的时候。
天气渐渐凉下来,苏剪瞳穿着款式宽松的罩衫和裙子,行走在校园里,和其他学生没有多少差别。只是相对于个子高大的欧洲人,她的身材明显要小更多,要瘦弱更多。而且这里的人没有沈源那么注重身材到变态的程度,好多女孩子肚子上挺多赘肉也很自信地穿着高腰衣服低腰裤,潇洒地走来走去。
有时候若不是宝宝踢动,苏剪瞳自己都察觉不到宝宝的存在。
除了必需课程和李明露在一起时间的比较多,选修的一些科目苏剪瞳也没有刻意避开李明露,她想,第一次被表姐伤害是自己没有长心眼,既然认清了她的为人,她也不会再上当受骗。刻意避开她,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她是班里最后来的学生,德语不熟,老师授课的时候,她比其他人显得更吃力。
她的德语还很一般,那个老师的语速很快,发音又颇为奇怪,叫了几遍她的名字,她都没有应声。直到旁边的男生碰了碰她的手肘,苏剪瞳才茫然地说:“做什么?”小说,最新最快更新热门小说,享受无弹窗阅读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