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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满。他低着头走上前来,伸手扶向冯宛。

    因心中有恨,他也顾不得冯宛下裳鲜血淋漓,便这么半拉半扯地扶起她,把她塞到了马车中。

    这一行为,又引起了四周女郎们的不满。

    赵俊把冯宛扶上,自己愣了一会,才记得也要上车。回头看向相国,他蠕蠕地说道:“下臣,下臣走了?”

    这还用得着问他吗?

    相国眉头一蹙,不耐烦地一挥手,喝道:“走罢。大夫马上就会过来。”

    “是,是。”

    赵府的马车终于驶动。它们越过人群,摇摇晃晃地驶向城中。

    这时,只剩下大公主了。

    相国明显不想理她,便挥了挥手,喝道:“散了吧。”转身大步离开。

    直到众权贵离开,大公主还浑浑噩噩地站在那里。她一会咬牙切齿,一会脸色青紫地抓紧马鞭。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发现四周异常的安静。回过头来,大公主见好友们都已不在,只有几个护卫和婢女还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的。不由尖叫道:“愣着干什么?过来扶着本公主!”

    尖厉的,含着怨气的喝叫声,被山峰挡回,在天地间久久回荡。

    一时之间,大公主感觉到四周投向自己的目光,更厌恶了。

    这种目光,竟是这种目光!

    大公主恨极!她瞪向众人,对上的,是一众躲闪的眼神,有些身份高用不着躲闪的,迎向她的是毫不掩饰的轻鄙。

    大公主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了。

    站在原地一会,她突然嘶吼一声,手中马鞭重重一甩,在击打得树叶纷飞中,她尖叫着冲向了自己的马车。不一会,大公主的马车便冲出了人群,逃之夭夭。

    躺在马车中,冯宛似乎气力已虚,她一动不动的,只是右手抚着小腹。

    闭着眼睛,冯宛还能清楚地感觉到,前一世的此时此刻,那种无能为力和极度痛苦……她是个不易受孕的体质,结缡两载,好不容易怀有身孕,却被大公主莫名其妙一鞭子打掉了,那种恨,饶是事隔多年,身经两世,也清清楚楚地烙印在灵魂深处。

    可惜,前世时,她身后没有太妃等人,相国也不曾记得她。最重要的是,为了不给赵俊招祸,她选择了忍,无声地承受了大公主和她的好友们编造的指责和羞辱。

    这一世,情况不同了。

    早早地弄了一点禽血藏在身上,终于圆满地报了一半仇。

    ……

    严格说来,陈雅并不是个很聪明的人。前一世,她败给陈雅,实是因为她事事以赵俊为先,宁可受尽委屈,也不愿意阻他半点前程。

    饶是处处忍让,她克制下的几次还击,也曾让陈雅觉得她是个狠辣有手段的。

    至于这一世,一切本已不同。

    陈雅是身份高于她,可便是贵为公主,她的地位也需要维系的。现在,自己能做的,便是一点一点地动摇陈雅的地位,直到有一天,不管是皇室还是贵族,一提到大公主,便如提到一个跳梁小丑,一个厌物,直到陛下嫌她丢人,把她弃于冷宫,那样,她就离成功不远了。

    马车摇晃中,赵俊瞪着一动不动的冯宛,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紧,却一直无法开口。

    直到城门在望,赵俊突然吼道:“滚!都滚回那辆马车!”

    他吼骂的,自然是眉娘等人。

    眉娘几人早就坐立不安了,闻言连忙缩成一团,马车一停,便仓惶跳了下去。

    她们终于走了。

    他可以开口了。

    赵俊上前,他嗖地伸手紧紧扣着冯宛的手臂,咬牙切齿地低喝道:“说!是谁的孩子!”

    他目眦欲裂地瞪着她,嘶吼道:“这是谁的孩子?”

    冯宛终于睁开眼来。

    她迎上了愤怒得无以复加的赵俊。

    望着猛烈摇晃着自己的他,冯宛坐直了身子。

    也不顾咆哮着,唾沫星子满天飞的赵俊,冯宛慢条斯理地伸手入腹。

    然后,她慢条斯理地拿出一个牛皮袋来。

    在赵俊瞪大的双眼中,冯宛倒提着牛皮袋,倒出剩下的那点鲜血,对着目瞪口呆的赵俊说道:“我说谎了。”

    她的声音慢条斯理中透着优雅,瞟了赵俊一眼,冯宛拿出剪刀,一点一点地把牛皮袋剪烂,然后,把碎末放在香炉里,在滚出的浓烟中,她垂着眸,轻柔地说道:“我陷害了大公主。”

    ……

    赵俊直过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声音艰涩粗嘎,“你早就备好了这些东西?你是有意的?”

    说着说着,他猛然清醒过来。伸手紧紧地锢制着她的手臂,赵俊急喝道:“快!你回去,回去把事情说清楚!你去告诉相国和众臣,说你故意陷害大公主!”

    他说得激动,真是唾沫横飞。

    他声音一落,冯宛抬眸。

    她像看一个愚人一样,静静地看着赵俊。

    看着他,冯宛淡淡说道:“你要我告诉大伙,早在还没有出门时,我就料到了大公主会打我?因此备好了血袋等着她?”

    冯宛嘴角一扯,优雅的,细声细气地说道:“夫主,相国可不是傻子。”

    这话一出,赵俊张着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确实,这事说不通啊,宛娘怎么可能事先知道大公主会打她?他这话说了,只怕世人都会当成笑话听了。

    呆呆地看着冯宛,赵俊木然问道:“那你,是怎么事先知道此事的?”

    冯宛扬唇浅笑,她温言温语地解释道:“妾不知道啊。妾藏着这血袋,是听人说过,用它可以引来野兽。妾还想着替夫主捕一只狼啊野猪的呢。”

    听到冯宛话中对自己的重视,赵俊活了过来,他坐直身子,沉怒道:“你为什么要陷害大公主?”拉着脸,他痛恨地说道:“你知道你今天这个举动,对大公主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吗?你害了她,你知道吗?”

    他说着说着,对上了冯宛的眼神,这眼神,宁静,冷漠,仿佛在看着一个愚人。

    等他说完,冯宛低低重复道:“我害了她?”她慢慢说道:“我在车上,连她的人也看不到。是她如一条疯狗般冲过来甩我一鞭子的。”

    说到这里,冯宛突然不想解释了。她看着赵俊,声音一沉,一字一句地说道:“赵俊,今日这事,你可听好了!我便是陷害了大公主,便是不曾有孕,你也得瞒着遮着。因为,我是你妻子!”

    她冷冷说道:“兹事体大,相国扇了堂堂公主一巴掌,满朝文武,后宫嫔妃都已惊动。有所谓夫妻一体。相国若是知道我欺骗了他们,恼怒之下,未必不会迁怒于你,绝你生路。毕竟,我是你妇人!”

    她说到这里,才被冯宛提醒,正想着请大夫来给冯宛诊脉,证明她不曾有孕好还大公主清白的赵俊,猛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他张着嘴,脸色青灰地看着冯宛,第一次发现,自己竟被宛娘给绑上了马车。她倒,自己先倒!

    他赫然发现,这件事,自己还真不能拆穿了,便是明知道不利于大公主,他也得继续下去。

    他更发现,自己不但要忍着,还得替冯宛撒谎遮掩。如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不让大夫诊出她不曾有孕。

    第七十九 事了

    赵俊什么时候被冯宛这么算计过?在他曾经的记忆中,他娶回的宛娘,从来都是以他为先的。以前,她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只要对他不利,只要他有半点不高兴,她就会忍着挨着。有时候,明明被人羞辱了,她也是强忍着泪水吞下去。

    他的宛娘,有着超出一般妇人的才智,可她一直全心全意地助他,爱他。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由一个区区小吏,一步一步踏上官途。

    那么爱他,重他的宛娘,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对了,是半年前,半年前他回到小别的家中,却发现,娇妻还是那个娇妻,可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添了一些什么东西。

    是什么让她改变了?卫子扬吗?

    赵俊喘着粗气,一眨不眨地盯着冯宛。可惜,在他愤恨的目光中,冯宛依然一派自在。

    赵俊咬了咬牙,又咬了咬牙,直咬得牙齿格格作响,他才嘶哑地说道:“宛娘。”唤着冯宛,他痛恨地低喝道:“你这般负我,便心中无愧么?”

    在他的低喝中,冯宛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清冷奇异。

    赵俊重重地闭上双眼,借由这个动作,他把酸涩着,险些脱眶而出的泪水眨了回去。

    握着拳头,重重在车辕上一捶,赵俊恨恨地想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得到富贵,我会成为人上之人。宛娘,到了那时你一定会后悔的!你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你会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你的!

    想到这里,他的郁恨稍减。

    这时,城门将近,赵俊掀开车帘,朝着后面的那辆马车喝道:“你们几个先别忙着回家,去金弘寺给我和夫人祈福!”

    他的命令声沉而闷,脸色发青,显然心情十分不好,眉娘等人不敢反驳,连忙低着应道:“是,是。”

    呼地一下,赵俊拉下了车帘。

    他回头瞪向冯宛,愤恨地说道:“回了府,你就躲在绢儿房中,不到时机不要出来。”

    冯宛轻声应道:“是。”

    马车入了城。在赵俊的连番催促下,马车走得很快,不一会,夫妻两人便回了府。

    这时,妩娘被婢女扶持着,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瞪着她,赵俊不耐烦地喝道:“身体不好,出来干什么?”

    见妩娘白着脸想哭,他又一眼瞪去,喝道:“去我睡的房间躺着。”

    “是,是。”

    赵俊跟着妩娘走入自己的寝房,看到她在塌上倒(躺?)下后,他命令道:“放下床帘。”

    “是。”

    “呆会会有大夫过来给夫人看病,我要他顺便给你诊诊。不过这大夫来自宫中,很难伺候,你只需记着一条,不管他问什么,你不必开口,我来回答。”交待到这里,他还不放心,加重语气说道:“听到没有?不管大夫问什么,你都不必开口。如果为夫要你回答,你就含糊地,嗯,哦’两声!”

    妩娘听着他的命令声,心下有点奇怪,不敢多想,便连声应是。

    得到妩娘的回应后,赵俊并没有离开,而是在房中踱起步来。

    过了大约一刻钟,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赵俊何在?大夫来了。”赵俊闻言,连忙迎了出去。

    又过了一会,三个脚步声朝这边传来,脚步声中,赵俊恭敬客气地说道:“大夫,这边请。”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赵俊一入房,便看向床塌处。隔着床帘,身影模糊的妩娘正安静地躺着。见她一动不动的,婢女艳儿站在一旁,也老实地低着头,束手而立着,他轻吁了一口气。

    这时,那大夫已在床塌旁坐好,不等大夫开口,赵俊已低声说道:“快把手伸出来,大夫要诊脉呢。”

    西西索索中,妩娘伸出了手腕。

    大夫朝帏帐中的妇人瞟了一眼,伸出手,按在了她的腕脉上。

    随着他的手一搭,赵俊直觉得,心口开始砰砰地跳得欢。

    这时,大夫诊过一手,又诊向另外一只手。

    片刻后,他慢慢放下手,站起身来,大夫说道:“我开一个药方吧,按这药服用,一年后便可再孕。”

    大夫的声音一落,床塌上,妩娘欢喜地坐了起来。刚刚坐下,赵俊便咳嗽两声,沉着声音说道:“快躺好!”

    妩娘闻言,连忙小心地躺好。

    赵俊瞪了她一眼,转向大夫,笑容可掬地说道:“多谢你老吉言,请移驾书房。”一边说,他一边从衣袖中掏出一片金碇子,悄悄地塞到大夫手中。

    大夫大方接过,转过身朝外走去。见他离开,旁边的小太监,也急步跟上。

    这一次,冯宛被马鞭抽下马车,又是在地上滚了几滚,又是下裳处鲜血淋漓。在场的所有权贵,包括大公主内,都没有怀疑过,她这怀孕有假。因此,他们派大夫来时,并没有房间交待要注意什么,便连那个太监也是如此。

    对他们来说,冯宛流产是铁定的事,他们派大夫来,只是表示对她的安抚。

    赵俊领着两人来到书房,在大夫开出药方后,他又恭恭敬敬地把两人送上马车。

    直到马车驶出了,赵俊才猛然吐出一口。他伸出长袖,在额头上重重拭了几把。

    直过了一刻钟,赵俊才回到自己寝房,他对着还老老实实躺在塌上的妩娘说道:“可以起来。”

    艳儿连忙上前,扶起了妩娘。

    赵俊坐在塌上,他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说道:“刚才那大夫是宫中圣手,是过来给夫人诊病的。我求了又求,他才应允给你也诊一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