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用的穿的了大半车子来,怎好光着手到那里呢。”
第二天又赶上连雨,好容易等到晴天,忙备了些瓜果采蔬,装了些家里腌的各种鲜菜,叫人赶着车先至周家接了巧姐,这才同往荣国府来,门上小厮们见是巧姐同来,不敢怠慢,引那车子一直赶到内仪门。刘姥姥和巧姐下了车,将车赶了出去,又有二门外伺候的小厮们都迎上前,向姐儿请安、姥姥问好。姥姥如今福至心灵,也会和他们周旋了几句。小厮引着直至平儿院,此时平儿尚在王夫人处未回。小丫头丰儿连忙打起帘子,请姐儿和姥姥进屋,说道:“姐儿怎么总没回来?奶奶正惦记着呢!”巧姐见了丰儿,因是凤姐旧人,也分外亲热道:“我哪天不想回来瞧瞧,正赶上庄家季忙,连姥姥都没空,一个人怎么来哟。丰儿姐姐都好么,叫我好想。”
丰儿和姐儿说了一回话,又对刘姥姥道:“姥姥请坐,我去请二奶奶去。”这里巧组让刘姥姥上炕去坐,自己在炕旁绣墩随意坐下,刘姥姥偷着问巧姐道:“二爷几时续了二奶奶啦?那平姑娘在哪儿呢?”巧姐笑道:“二奶奶平姑娘就是一个人,她如今扶正了。”刘姥姥念了一声佛道:“这正该的,平姑娘那样的行事待人,平常人家的奶奶们哪里赶得上她呢。”又笑道:“头一回我来了,见着平姑娘插金戴银的,赶着她叫姑奶奶,惹得周嫂子她们都笑我。往后可真得叫奶奶了。”
正说着,平儿同丰儿一路说话进来。巧姐忙站起请姨姨娘安,刘姥姥也要站起,脚却坐麻了,又歪了去,好一会子才支撑起来。刚唤道:“姑娘。”又说道:“不对,如今该叫奶奶了。奶奶别怪我。”一面便要拜下,平儿连忙拉住道:“姥姥别和我客气,姐儿在乡里,这一向多亏你照顾,我替二爷谢你吧。”刘姥姥道:“这还不是应该的么?我们家里若不靠着这里老太太姑奶奶那么照应着,不知道过到什么破窑里去了,如今也有半顷多地,大瓦房也有了,马车也挂上了。我们姑爷姑奶奶提起这府里来那一天也念几十声佛,保佑这里老爷太太奶奶们福禄高升,长命百岁的,算我们庄家人一点诚心吧。”
平儿又问巧姐儿周家上下相待的情形。巧姐儿都说了。刘姥姥道:“那可没说的,那老太太疼姐儿比自己大闺女还疼呢。”巧姐笑道:“姨娘,我现在也会弄纺车了,天天当玩意弄着,也怪有趣的。”平儿道:“你在乡下,这儿许多事你都不知道,”你兰哥哥点了翰林,定了亲啦。宝二婶子添了小兄弟,回头上去见着了,可记着道喜。”巧姐道:“我倒要瞧瞧那小兄弟,一定很好玩的。姨娘为什么不给我也添个小兄弟呢?”平儿笑道:“姐儿这么大,成了人还这么孩子气。”刘姥姥听了道:“咱说这府里福气大着哪,你们还不信,这不是层层见喜么?那新添的小哥儿不就是宝二爷跟前的么,有几个月了?”平儿道:“算起来刚够三个月,倒会笑了。”刘姥姥道:“提起宝二爷来,也真叫人怪想的,他那回给我的茶钟看着不象什么稀罕物,他们说还是古董值好些钱呢!我至今也没舍得卖。”
说话间小厮们已将车上带来的那些东西搬了进来,平儿揭开软帘一看,差不多堆了半间屋子,忙道:“姥姥,你又带这么些东西来,叫我们心上怎么过得去呢?”刘姥姥笑道:“这不都是我的。那两口袋瓜果菜蔬是地上刚摘下的,这是新腌的白菜青菜,太太奶奶姑娘们尝个新鲜,别笑话。那几个匣子点心,两口袋果子,还有两口袋王田桃花米,是周亲家送的。还叫给这里太太奶奶们都请安呢。”平儿道:“我们这儿一家子,都喜欢地上新采的瓜儿菜儿,这一来够吃好几天了,刚才我在上房,太太知道你同着姐儿来的,叫留你多住几天,别忙着就走。等一会我们同上去,见见太太吧。”
可巧王夫人打发彩云来叫平儿,大家便同至王夫人处,自有一番问贺寒暄。王夫人见巧姐衣妆朴俭,打量了一回说道:“好孩子,真难为你。”平儿又说到她婆婆爱怜,夫婿和睦,王夫人更替她欢喜。此时李纨正在宝钗处商量家事,闻说巧姐回来,忙同来看她,刘姥姥见李纨、宝钗都道了喜,又道:“哥儿这么小小的年纪,就做了官,大奶奶你真福气。”巧姐见过了她们,忙向宝钗道:“二婶娘,我那小兄弟呢?”王夫人道:“抱来见她姐姐吧。”
宝钗答应就去了,一会子抱了蕙哥过来,奶奶和莺儿、秋纹等都跟随在后,先抱他见姥姥,又见巧姐姐。巧姐接过来抱着,引逗他笑。姥姥道:“你看哥儿那一笑,简直和宝二爷是一个模子。咳,怎么好好的宝二爷,”说到此觉得不大好,忙又改口向王夫人道:“真是太太的福气,比老太太还大,大孙子做了官啦。又添了二孙子,将来还不是个做大官的么?”王夫人笑道:“但愿都象姥姥说的就好了。”李纨笑道:“姥姥上回说的故事,你们庄子上有个老奶奶,天天吃斋念佛,感动了观音菩萨,托梦给她一个好孙子。我们都以为是你编的。如今这蕙哥儿可真得积德的报应。”刘姥姥道:“我说的也是真事,那家的孙子也二十多岁了,就和巧姐的姑爷同案进的学,他家里人都叫做张百万,我们庄子上的地一多半都是他的,那位老太太比我还硬朗,九十多岁的人还能坐着听一后响的戏呢!”
王夫人听了十分欢喜说道:“姥姥难得进城来的,咱们明儿还到园子里去逛逛,你上回要画这园子,老太太叫四姑娘画了出来,明儿也找四姑娘去,看她画得像不像。”刘姥姥道:“难得太太高兴,让我也开开眼。”巧姐道:“四姑娘住在哪儿呢?我还没见着她。”李纨道:“她住在拢翠庵,史姑娘也在那里,明儿就都见着了。”王夫人便命平儿吩咐厨房里,预备明天的席。又道:“园子里也先去看看,叫她们打扫干净了,别叫姥姥笑话。”平儿答应着,刘姥姥道:“太太也说笑话了,我们庄家人天天只在土堆里坐着,那些草垛子土埂子就是我们的会客大厅,有时还要堆着大粪,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干净,人家还说没干没净吃了没病哪。”说得众人都笑了。那晚巧姐和刘姥姥都在平儿处安歇。
次日一早,平儿就带着巧姐先到稻香村去见李纨,此时李纹、李绮因帮着料理兰哥儿纳聘衣饰等事,又贪图园子里凉快,住了多日,尚未回去。
大家闲话了一会儿,巧姐说到乡下青棵棵多么可爱,一早起苇篱笆上开遍各色的喇叭花草,地里蝈蝈蛐蛐和金铃子叫的非常好听,连纹、绮诸人也恨不得到乡下去逛逛,一时巧姐又问起探春,李纨道:“三姑爷也来京了,新赁的住宅,她前两天才回去,今儿太太高兴又打发人接去,也许一会就要来的。”
歇一会儿,平儿、巧姐又同至拢翠庵去见惜春、湘云。惜春不大会世故的,只略问巧姐那边情形。湘云闻知巧姐与刘姥姥同来,笑道:“我们这两天正闷着,来了个母蝗虫可有笑话了。”平儿笑道:“你道那姥姥真怯哪,那都是鸳鸯支使出来,骗老太太取乐的。”湘云笑道:“不管她真怯装怯,只她那个样儿也就够发笑的了。”惜春道:“你们何苦轻嘴薄舌的,凤姐姐、林姐姐单好刻薄人,到底不载福,如今我们仍旧携蝗大嚼,那造出母蝗的人都到哪里去了?”湘云听了也叹息不止。平儿又说到王夫人看那大观园图,惜春连忙命紫鹃寻出,放在手边。
谈到晌午,便同至王夫人处,探春已在那里,见着巧姐,也拉着问长问短,说了半天,等丰儿引刘姥姥来到,方同往荣禧堂入席。
王夫人陪着薛姨妈、刘姥姥、史湘云、李纹、李绮坐了一席,探春、惜春、巧姐、李纨、宝钗、平儿坐了一席。李纨、宝钗和平儿仍不时到那边席上照料。席间上了熊掌,湘云赶忙夹一块递与姥姥道:“姥姥你猜猜这是什么?”
刘姥姥用筷子接过,看了半天,又嚼了一回只是猜不出。平儿叫小丫头拿一支生熊掌给姥姥看,姥姥接过去,捉摸了半天,说道:“猪爪子也不象?那牛羊腿子更不对了,嚼着倒有点腥气,难道是腥腥爪子么?”众人听得都笑了,薛姨妈道:“姥姥不要受她们的骗,这是熊掌。”刘姥姥瞪着眼听着说道:“这就对了,我见过耍狗熊的,那爪子就是这样。可没听说那东西可以吃得的,你们怎么想的主意,连狗熊都饶它不过呢?”众人笑刚止住又复大笑。
李纹笑得按住胸口,探春举杯欲饮,把酒都洒在桌子上。少时又上了酸豆腐,刘姥姥道:“这个我可吃惯了的,哪天也离不开它。”王夫人道:“请用勺子吧。”刘姥姥舀了一勺,慢慢吃着说道:“怎么一样的豆腐,到你们城里连味都好了,到底皇帝脚底下,任什么都比别处强。”王夫人道:“这里头有鸡蛋、白猪脑子和着,还加上鸡鸭火腿的好汤煨了,等半熟了再加上笋尖香菌,才有这点味儿。姥姥学了到家做去。”刘姥姥道:“吃是好吃,可是吃不起,这些作料算起来够我们十天半个月的嚼裹了。”
湘云只和纹、绮姐妹说些闲话,说起那年吃螃蟹做诗,眼前就短了好几个人,都不胜感慨,少时又上了一碗菜,王夫人举起筷子让薛姨妈又让刘姥姥道:“姥姥你尝尝这个神仙鸡。”姥姥笑道:“怎么鸡都成神仙啦?还是神仙变了鸡呢?不管他我先得一块再说。”夹了半天才夹到一块,吃着笑道:“也试不出他是神仙,就是有些酒味,怪不得吕洞宾要喝酒呢!”引得众人又大笑,那边桌李纨、宝钗都忍着不敢笑出来,平儿用手帕掩着嘴。探春笔道:“姥姥别喝醉了,若象那回醉倒在山石后头,她们就把你当神仙鸡了。”一进席罢,丫环们送上漱口的条,大家都漱了。
刘姥姥欲一口咽下,平儿忙道:“姥姥那是漱口的。”这才改漱散坐,闲话一会儿,探春道:“这时候白天太短,太太要逛园子,早些去吧。”王夫人听了便同众人往园里去。只薛妈要歇中觉,自回宝钗房中歇息。
此时已近中秋,王夫人等走过那座石山,已闻得一阵阵的桂花香。先到沁芳亭上,那里有竹藤椅榻,各人随意坐。宝钗怕风太凉,亲自取过织金绒毯铺在榻上,然后请王夫人坐下。看那一带池沼,荷花已老,尚有余花,水气烘秋,分外萧爽。
刘姥姥坐在栏边,谈些乡下新闻故事,内中颇有新奇的,说是他们村里老顾家生下一匹驹子,满身漆黑,粉鼻粉眼,四蹄雪里站,人人见了都爱,哪知道是同村姓凌的欠他五千吊钱,变马去还债的。他儿子得了梦,跑去顾家一看,那驹子老远就颠颠的走来瞧着他儿子下泪,后来到底拿钱赎回去,还养在家里呢。又说有家姓周的,夫妇二人都念佛行好,生了一个儿子,又聪明人品又好,娇养到十八九岁,被拐子拐了去十多年没有消息。就近周老头病重,什么医生都治不了,想不到他儿子忽然回来,拿出一种仙丹给他老子吃了登时就好。据说拐去后被一道士救去,传授他许多道术,这仙丹也是那道士给的。这事若不是我亲眼见的,连我也不敢信,能说世上没有神仙么?
刘姥姥只管信口开河,众人有听着的。有各自闲谈的,也有凭栏眺望的。湘云看见那边一片翠竹,说道:“那不是潇湘馆的竹子么?上回我看他一大半都黄了,眼下可又好了。”探春道:“你不知道,今年园子里的花木都重新修整过了,这竹子新近派老叶妈管着,比从前老祝妈还勤谨呢。”
平儿回王夫人道:“池子里的船,我叫他们预备下来了,太太还是坐船?还是小轿子?”探春道:“太太还坐船吧,到底比轿子舒服些。”王夫人笑道:“我一个人坐轿子,你们走着也太累。咱们都坐船吧。那船靠在哪里呢?”平儿道:“这才又浅又窄,大船撑不过来,在柳堤那边湾着呢?”
说着,便叫丫头们传小轿过来,王夫人道:“不用啦,这里路很平,又没多远,走走也好。”于是扶着玉钏儿慢慢走去,众人一跟随,走过紫菱洲,只见白草红寥,秋色清妍,欲另有一种萧寒之致。宝钗心有所感,说道:“从前二姐姐住在这里,我们走惯了的,怎变得如此荒凉?”探春道:“二姐姐那年回来还舍不得这房子,可怜只住了一天,以后就没有来过。”刘姥姥道:“哪位二姑娘啊?不是那鹅蛋脸脾气好的么?我听姐儿说生生是给姑爷折磨死的,真叫人心疼!还有个林姑娘呢?总也没见着,如今到哪里去了?”平儿道:“林姑娘早就过去了,你还不知道么?”刘姥姥道:“我见她总跟宝二爷在一处说话,身子好象单薄点,哪里想到这点年纪就转去了呢,”
平儿怕她又说什么,连忙用闲话岔开,不多时已到了荇叶渚长堤,早有两支小画舫在柳荫底下停泊,驾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