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分节阅读_27
    姑,点起桦烛,送宝玉入房。

    那宝、黛二人经过千磨百折,到今日方才成了仙家夫妇。究竟黛玉还是有些怨恨宝玉,不免佯嗔薄怒,还是可怜宝玉有一番密语深盟,就是当日帮忙的迎春、鸳鸯,近侍的晴雯、麝月、金钏儿也都能知道,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荣国府中自从探春和宝钗商定了整顿计划,过两天便回明贾政、王夫人,将各行档酌量裁减,责成林之孝综司出纳,吴新登综司帐目,相互纠察。所有各行档开支也由他二人稽查,如有差错一并谴责。虽然还是几个旧人,一切仍按老祖宗的规矩,可是比从前严密的多了。那总帐分经常、临时两项,凡是经常用款,如各房月钱等等,自这回起都按定期支发,又将各房月钱,酌加十分之二,以后零碎购置统由各房理,不许动用公款。

    又想起东边荒地,白搁着未免可惜,议定逐年添垦办法。又斟酌了两个妥人,一个是从前看园子的包勇,一个是焦大的儿子焦忠,都是忠正耿直的一路,当下由贾琏张罗些现款就交给二人去设法经营。走的时候宝钗约同李纨、探春传他们进见,切实吩咐一番。包勇道:“包勇只知道有主子,不知道别的。上头看得起包勇,叫包勇去办,包勇只有拿出心,拼着性命报效主子。包勇一天在着,这地和地上的钱都在我的身上,奶奶放心吧。”那焦忠说得更粗鲁:“奴才的父亲在时,看那帮狗男女欺瞒主子,就说他们不得好死,又教训奴才不许跟那狗男女学,奴才若有一毫欺瞒主子的心,当下就天雷劈了。”

    宝钗等见他们语出真诚,又各奖励几句。果然他们去后逐年开垦,大见成效。其中有一块荒地被邻近君姓韩的强占了去,包勇等和他拼命打官司,打了两年之久方得争回,此是后话。此时宝钗等打发了包勇、焦忠,又忙着料理贾兰的喜事,刚好这年遇着恩科,新庶常提前散馆。贾兰得了一等一名馆元,授职编修。梅翰林夫妇因吉期将近,一切繁文缛节有必得预先接洽的,都叫宝琴来寻宝钗。因此宝钗添了许多麻烦,正值春令和暖,宝钗带着蕙哥儿和奶子、丫环等已搬至怡红院居住,原住那院有二十多间房子,正好做贾兰的新房。

    贾政本意不愿铺张,无奈一班亲友世交因贾兰是玉堂归娶,都要格外替他热闹。到喜期前半月,送礼的便络绎不绝,还有许多同年,替他绘图致诗,传为佳话。迎娶那天,忠靖候、临安伯又各自送来小戏,荣禧堂、嘉荫堂两处都搭了临时戏台,分款男女宾客。男客自郡王驸马以至世爵显宦,都在园中嘉荫堂接待。那荣禧堂内客厅各处,王妃诰命和世交内眷更来得不少。

    李纨、宝钗、平儿诸人自从布置新房,直至会亲回九,总不得一天安逸。那新人梅氏,容貌性情和宝琴不相上下。梅家虽是儒门,因是爱女,也勉力置备厚妆,珠翠锦簇无不惧备。又陪了碧云、麝云、怜云、梨云四个美婢,王夫人、李纨自是满意。

    宝钗累了几日,好容易才歇过乏来。那天在怡红院早起,刚下过一阵微雨,觉得绿荫清润,庭宁静幽。梳洗过了,引着蕙哥笑了一回,便至王夫人处请安。王夫正在检点衣料箱子,笑道:“从前老太太说起软烟罗来,那么矜贵,我今儿在闲箱子里捡出好两匹,这茜红的颜色更销,你们搬到园子里去,那窗纱只怕都旧了,这一匹给你糊窗户吧。”宝钗道:“拿这个糊窗户可惜了的,我也不讲究这些,太太还留着吧,给丫头们做夏衣也是好的,外头哪里买得的呢。”王夫人道:“我仿佛记得你们姐妹里头有个拿这个糊窗户的,只不记得是谁了。”宝钗道:“那是林妹妹的潇湘馆。”

    王夫人道:“那潇湘馆如今谁住着呢?”宝钗道:“自从林妹妹过去,一直没人住,还是老婆子们看着呢。”王夫人道:“我听说那里常有鬼哭,小孩子眼净,怕吓着,你告诉奶子们别带到那儿去玩。”宝钗道:“那都是老婆子们编出来的,我们那里离得最近,什么也没有听见。我想林妹妹决不会闹鬼,果真是林妹妹,我们姐妹们也很好的。有什么可怕的?”王夫人又问兰哥儿喜事的帐目都算清了没有,宝钗道:“这两天正算着还没结呢。”

    一时贾蓉过来回话,宝钗便退下往议事厅去。李纨、平儿已先到那里,家人媳妇们纷纷回话,有请领大厨房酒席银两的,有请领花轿铺帐目的,有请领搭盖喜棚工价的。李纨等核明帐目,又翻出老帐来对比。对了的发给领牌,也有开错了的即将帖子掷还,令他重新算明白了再来领。接着又是程顺媳妇来领夏季车轿围子价钱,那帖子写着旧例俱支八十两,今核实请支四十五两。宝钗问她历年情形,那程顺媳妇说不清楚,便命传程顺来。

    一时程顺来到,宝钗问道,”这车轿围子都有旧的,难道全坏了么?”程顺道:“这是旧例,每逢换季,都要换的。”宝钗道:“那换下来的旧围子做什么呢?”程顺道:“历来都归奴才们做为好处。奴才想要整顿。所民扣三十五两,抵那旧围子的价,只当帖换新的。”宝钗道:“什么叫做好处?这就不成一句话,就是减下来,只怕这里头有你们的好处呢?”程顺道:“奴才向来讲究核实的,上回估修仪门,别人都估的四五百两,奴才在府里这些年就是鸡毛掸子丢了一根毛也不许小厮们乱扔,还留着修补呢。”

    宝钗道:“你这个也未免小廉拘谨以后按委的这笔银子停了,几时坏了几时再换,没坏的只管用着,你听明白了么?”程顺道:“车轿帘子没有什么大小,更没有什么宽紧横竖得可着车轿做的。”宝钗道:“以后这笔银子不支了,等围子坏了再换。这总听懂了吧。”程顺答应两声是,方慢慢退去。这里宝钗笑对李纨平儿道:“这还是有名能干的,我看也够糊涂了。”平儿道:“我听说他的脾气还不小呢?他在手底下的小厮们骂起来祖宗三代的胡卷一阵,是认字的他更妨忌,只会对付上头就是了。”一时柳嫂子送饭来,大家吃罢,

    正在说话,人回三姑奶奶来了,探春进来见了李纨诸人笑道:“你们真忙,这时候还没有散啊?”宝钗道:“可不是?刚才还和程顺呕了半天闲气呢。”李纨道:“三妹妹这两天倒有空儿。”探春道:“在家里也不得消停,这次想回来住两天歇息歇息。”大家陪着探春说了一会儿闲话,宝钗又和她同至秋爽斋,将近来筹划的事都说了。探春也很佩服她心细,又添补了许多主意,直谈到天晚方回。

    宝钗那天也很累了,夜里刚睡下,朦胧间见黛玉穿着银红凤袄子、百褶宫裳,含笑立在床前道:“宝姐姐,我来瞧瞧你。”宝钗忘却黛玉已死,问道:“林妹妹,好些天没见你了,你的病都好了么?”黛玉道:“谢谢你惦记着,可不整个都好了。姐姐你生了哥儿,我还没给你道喜呢。”宝钗也不好意思的说道:“好容易见着了倒说这些玩话。”黛玉笑道:“这也不是玩话,我倒问你一句话,咱们姐妹这么好,你看我大远的来了单奔着你来,你到底也想不想我呢?”宝钗道:“怎么不想,昨儿在太太那里还提起妹妹来呢。”黛玉似颦似笑瞅着她说道:“还有一个你想他不想?”宝钗道:“谁?”黛玉迟疑了半晌总说不出来。

    宝钗又再三问她才说道:“横竖姐姐想得着的,也是你们宝字号。”宝钗道:“他走他的,我为什么想他哟?”黛玉笑道:“你还和我说这门面话,若不想他为什么哭了那么些天呢?你只说实话,若真想他,我可以叫你们见见面。”宝钗道:“他不是在大荒山出家了么?有什么法子教我们见见面?”黛玉笑道:“未必在那里吧?”宝钗道:“不在那里难道在妹妹那儿么?”黛玉道:“此处说远就远,说近就近。”宝钗道:“到底在哪儿啊?”黛玉道:“横竖有这个地方,此刻不能告诉你。”宝钗笑道:“这么说,你们一定在一块的了?”黛玉似羞似知,默默无言。

    宝钗又道:“你们都在一块,把我丢在这里受罪,我也跟你去吧。”黛玉道:“姐姐,你有你的事,事情完了还不是到一块么?你急的什么?”宝钗还要说话,黛玉道:“姐姐,天不早了,我还要看紫鹃去呢。这里给你留下寻梦。你若是想我们,点起香来我就来接你,可别给了旁人。”宝钗道还拉住她的衣裳叫颦儿别走,一晃便不见了。仿佛醒来,莺儿道:“姑娘叫我么?”

    宝钗不由得笑了道:“我叫林姑娘呢。”莺儿笑道:“半夜三更的叫那林姑娘做什么?不是见了鬼了么?”宝钗道:“刚才林姑娘来了,我们说了半天话,她说二爷在她那里呢。”莺儿道:“二爷出了家,林姑娘做了鬼,哪能到一块呢?梦由心造,这都是姑娘白天想着了夜里才有这个梦呢。”宝钗道:“刚才这梦可是明明白白的,她还给我一种香呢,说是若想他们,一点了香她就来接我。”莺儿道:“姑娘,那香在哪里呢?”宝钗向枕边寻觅,果然有三根香。那香只有一寸多长,闻一闻另有一种清香的味儿,便拿给莺儿看道:“这不是么?你替我好好收着别压折了。”莺儿忙把立柜开了将那香收起,各自睡下。

    次日,早起宝钗从王夫人处下来,想起梦中黛玉说是去看紫鹃,不知紫鹃可曾得梦,便向拢翠庵去寻惜春、湘云,趁便问问。婆子们回了惜春,忙即请进。此时惜春正在摆棋谱中双飞燕一局,这边如何扳,那边如何点,这边又如何长,摆得滋滋有味。见宝钗进屋,方才放下说道:“二嫂子这时候正忙着,倒有工夫来玩。”宝钗笑道:“一天到晚忙错了,到你们这里清静清静也好。”

    湘云正在劝慰紫鹃,紫鹃眼都哭肿了。一见宝钗便道:“二奶奶,您梦见林姑娘没有?”玉钗道:“我正为这个来问你,昨儿晚上我梦见林姑娘,说了半天话,临走她说要来看你,她和你说些什么呢?”紫鹃道:“我夜里梦见她打扮得象新娘子似的,说是从宝姑娘那里来。我心里迷迷惑惑,以为她从南边回来,问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她说此处非南非北,可远可近,那里熟人可多了。宝二爷、二姑娘、鸳鸯、香菱、晴雯都在那里,连麝月也后赶着去了。我说我跟惯了姑娘的,还跟姑娘去吧。她说你年轻轻的,何必上那里去呢?我看她要走,就哭着追她总追不上,绊了一跤就醒了。”

    湘云道:“宝姑娘,你那梦和她一样不一样呢?”宝钗道:“说的话都合得上,只没提那些人。”湘云道:“二姐姐和鸳鸯她们一起还近情理。二哥哥是出家的怎么也找了去呢?”惜春道:“这有什么希奇,只要一心要找了去哪有去不了的。说穿了不过是因果两个字。”

    又说了一回话,宝钗才往议事厅去。办完了事和李纨、平儿谈起此梦也都叹异。平儿道:“老太太和我们奶奶怎么又不在那里呢?”李纨道:“阎王一叫,各人走各人的路,哪能都在一起呢?我看老太太那么吃斋念佛,一定往西天去了。”

    那晚宝钗哄了一会儿蕙哥儿,看奶子拍他睡下,自己挑灯独坐,想起两梦相同,又留香为证,当然不是幻想所致。宝玉一心一意要寻林妹妹去,果然被他寻得去了,这也是各人的缘法。只是既讲到情字,一样姐妹不该那么偏向,这还是颦儿来瞧瞧我,他就不该回来瞧瞧么?又想到自己上事翁姑,下抚孤儿,还要料理那琐琐碎碎的家务,终日操心呕气,也都是为的宝玉,怎么他丢下家里不管不顾,连一句好话也没有捎来,只顾乐他们的,倒叫我一个人顶着受罪,好象是应该似的。想到此不觉一阵伤心,眼圈儿含着眼泪,再也抑止不住,到了枕上思前想后,整整哭了一夜,比那回宝玉挨打听那薛蟠刺耳的话还要痛心。

    第二天就觉得头晕心疼,支持不住,一直病了好几天,没到议事厅去。王夫人来瞧她两回,要请王太医诊治,宝钗不肯,说道:“太太不要着急,我没什么大病,养一两天就好了。”王夫人只得由她,还是宝钗病中想起黛玉的话,说是事情完了还要到一块儿去的。又见奶子抱着蕙哥儿来,心想哥儿才这么点大,离不开人。自己即许了守节抚孤这个责任在身上,总得咬着牙干去。因此勉自排解,安心静养,那病渐渐的好了。

    一日,湘云来看宝钗,知她心烦,正在殷勤劝慰,刚好李纨和探春也来了,问了宝钗的病,大家说些闲话。李纨道:“宝妹妹,我有一件事正要和你商量,昨儿兰儿说起衙门要派人到琉球安南各藩国去采诗,他在派之列,老爷又接到辽东节度的信,说那边缺少人材,要聘兰儿到他幕府里帮着筹划。这两条路不知往哪条好,来和我斟酌,我也想不定。你向来有些果断,看是走哪条路呢?”宝钗道:“老爷怎么说呢?”李纨道:“老爷本没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