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吃，边聊天。

    那天晚上，老顾也不知去了哪里，反正不在。

    我们两个人先是聊了一会儿各自的老公，突然，那女人话锋一转，问我，有没有跟女人搞过？

    我吓了一跳，心想，那么久以前的事，她怎么可能知道？

    后来，我才发现，原是虚惊一场。她其实对我的过去并不了解，只是想跟我倾诉，自己的苦恼。

    那女人的老公，商场上很是成功，我有几次在晚宴上见过，两个人，看上去真是恩爱。

    谁能想到，那老公竟是个虐待狂，私底下，对付她的手段几近残忍。

    她把衣服撩起来，让我看她的身体，伤痕累累简直无法想象，这么多个夫妻相处的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想过死

    她对我说。

    但又特别不甘心，凭什么我要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去死呢？

    渐渐的，我爱上了喝酒，先是一个人在家里喝，后来，趁他去外地出差，我就到酒吧里去喝。就这样，我认识了一个叫敏敏的女人，我们聊得特别好，她懂我，也愿意照顾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敏敏了。

    姐

    那个女人说到此处，竟然称呼我为姐姐，事实上，她的年纪未见得比我小，只是我当年在东莞经历太多，看上去多了几分成熟罢了。

    我已经决定了，要跟那个变态的男人离婚，谁说女人这一生的依靠只能是男人，我和敏敏，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我不知道，那女人为什么要特意留在我家，跟我讲她自己的故事，大概，也是实在找不到别人去说了吧。

    自那一夜过后，我突然开始怀念，当年跟曼蒂生活在一起的日子。

    贫穷，不堪，但曼蒂对我的照顾，还有占有欲，也的确让我感受到了一种近乎扭曲的幸福。

    我开始跟那女人常常联系，也见到了她口中的敏敏。

    你说有多奇怪，明明我跟自己说过，我是不喜欢女人的。

    可跟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又觉得特别自在。

    是的我出轨了，并不是跟男人，而是进入了一个隐秘的，全部都是女人的世界。

    我们借着打牌，吃饭，做spa的机会，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甚至，还会做那些特别私密的事。

    我从来不知道，在这座城市，还有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圈子，这圈子里面的女人，她们大部分都有能干的老公，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家庭。

    她们在外面的世界，扮演着优雅的太太，贤惠的主妇，而在那个圈子里面，却可以不羁放荡，做最真实的自己。

    我迷恋上了那个圈子，迷恋到无可自拔。

    直到有一天，在聚会上，我看到了曼蒂她竟然离婚了，而且已经在北京生活了两年多，她见到我，也很意外，我们两个人，就那样默默对看着，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想躲开曼蒂，因为在这座城市，只有曼蒂了解我的过去，对我来说，她就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把我的生活给毁了。

    可是，我又不能躲得太过刻意，我怕惹恼了她，反而倒霉得更快。

    心绪不宁，后悔自己为什么平静的日子不过，非要进去那个隐秘的圈子，然而，此时后悔，也已经来不及。

    几天后，曼蒂提出，要来我家坐坐。

    她见到了老顾，也见识了我现在的生活。

    那天晚上，她给我发了一条微信，问我真地喜欢老顾吗？真地喜欢现在的生活吗？她说她还爱我，希望我能重新跟她在一起。

    我当然不愿意，现在的生活，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而且我也已经习惯，又怎么舍得放弃？

    算了吧，我爱老顾，特别爱他，可不可以答应我，不要打扰我们的生活？

    我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跟曼蒂说。

    她倒没有跟我吵闹，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冷静地问我，你爱老顾，那老顾爱你吗？如果被我发现，老顾并不爱你，我一定会把你从他身边抢回来！

    曼蒂是个很可怕的女人，她想要做的任何事，都会不计一切代价去做。

    我过了几天胆战心惊的日子，然后，再次接到了曼蒂的电话。

    她说，她一直在跟踪老顾

    你明明就在骗我，还说什么老顾爱你，他根本就是个同性恋，难道你从来都没有发现？！

    晨君，不要再骗自己了，回到我身边来吧，这世界上，男人没有一个是靠谱的，能对你好的，就只有我。

    晨君原来顾太太的名字叫晨君。

    听上去，是那么的软弱无力

    从我听到顾太太说，曼蒂在跟踪老顾，我就已经明白了，我的手机，丢在小区里，被曼蒂捡到，便也是不足为奇了。

    第十三节

    你跟老顾说过吗？

    我问顾太太。

    这件事，虽是因我而起，但症结已经在顾太太和曼蒂身上。

    若没有顾太太和曼蒂的重逢，那手机，就算被别人捡到，也不过是当成二手货，拿去卖钱，谁会在乎里面的照片呢？

    萧晓，你让我怎么跟老顾说呢？这么多年，一切都伪装得好好的，我一开口，什么都毁了。

    我已经想好了，虽然曼蒂用那些照片来威胁老顾，真正的目的是逼我妥协，但这件事，发展到最坏的程度，无非就是老顾是gay的事，天下皆知。

    然而，我是根本不在乎的，只要我这个做妻子的不在乎，其他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太太此时的这一番话，实在让我讶异。怎么在她看来，难道老顾真正在乎的人会是她吗？她未免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以老顾现在在艺术圈的地位，随便一条负面新闻，都会影响他的事业。

    顾太太竟然以为只要她不在乎，事情就可以解决了，这听上去实在好笑，也实在可怜。

    不忍心戳破顾太太，经过这一夜，顾太太在我心中，已经变成一个千疮百孔，可悲又可怜的女人。

    算了，老顾的事，就交给我吧。

    不管怎么说，我跟老顾也算相识一场，他对我的好，我从来都没有回报过，这次，就当我还债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不知为何，心中竟然生出一股力量。

    既然，这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活得言不由衷，既然，我没办法给自己的未来，找一条康庄大路，那么，不如就让我活得辛苦一点，去成全别人吧。

    跟顾太太告别，回到家，竟睡得踏实。

    第二日醒来，已是中午时分，客厅的餐桌上，放了一张纸条。

    萧哥，我跟方军去海南旅行，一个礼拜后回来，这些天，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冰箱里，有我给你留的饺子，等你醒了，记得自己热了吃。

    萧哥，新年快乐！

    纸条，是小唐留给我的。

    辞旧迎新，这座城市，最后还愿意关心我的，竟然只有小唐一个人。

    开冰箱，把饺子取出来，放进微波炉。

    很快，客厅里便有了阵阵香气。

    一个人，大口吃着饺子，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就已经掉了下来

    萧晓，在忙什么？什么时候方便过去看你？

    是秦奋发来的微信，混在一大堆拜年的群发微信里面，我想回，又懒得回，最后，把手机丢在一边，带小丽下楼散步。

    小区里，还残留着红红火火的鞭炮遗迹。

    偶尔有人从旁边经过，三三两两，或是情侣，或是家人，说笑走路，总归都是热闹的。

    我坐下来，摸着小丽的头，问它，当年你在大雨里流浪的时候，想过会被人抱回家吗？如果你没有碰上叶子，也没有碰上任何人，你又会去哪呢？

    小丽晃着脑袋，好像在听我说话，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这问题，我是在问一条流浪的小狗，其实，又何尝不是在问自己呢？

    上楼，打开一盒狗罐头，递给小丽，大年初一，也该让它高兴一下。

    拿起手机，也想像那些无聊的人一样，群发一条拜年的微信，浏览通讯录，又觉得那些名字陌生得要命，所谓祝福，不是应该给那些真正在乎的人吗？

    这通讯录里面，我真正在乎的人，又有几个呢？

    叶子，方军，小唐，秦奋，老顾，小路加上史蒂夫，也还不足十个人，对了，还有一个人，我差一点忘了梅妈妈。

    当年，方军喜欢的那个男孩进了局子，就是我去拜托了梅妈妈，才把事情搞定。

    梅妈妈，在这座偌大的北京城，就好像拥有一双上帝之手，不管什么事，只要到了他那里，都有办法解决。

    那么老顾被勒索的事呢？

    想到这里，我竟然激动了一下，恨不得立刻就给梅妈妈打电话过去。曾几何时，梅妈妈是心疼我的，我有什么开心或不开心，都会时间与他分享。

    那时候，梅妈妈也是信任我的，他去医院手术，也只让我一个人陪在身边

    只是，后来因为史蒂夫，我再没有脸面去见梅妈妈了，不管我与史蒂夫的事情他知道多少，我都可以想象，当我面对他时，会有多心虚。

    老顾的事，靠我一个人的能力，实在没什么头绪。

    而梅妈妈，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为了老顾，难道我真要放下脸面，去求梅妈妈帮忙？换句话说，就算我真的肯跪下来向梅妈妈认错，他还会愿意帮我吗？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试一试。

    给梅妈妈发了一条微信，措辞谨慎：妈妈，过年好。

    没想到，才几分钟后，梅妈妈就给我回了一条：你总算还记得我，我以为，你把我这个妈妈给忘了呢。

    第十四节

    那一条微信，我实在看不出来，梅妈妈如今对我是怎样的态度。

    但他愿意回复我，起码说明，一切都还有机会。

    大年初三，午后，我带了一束鲜花，到梅妈妈家。

    一进门，便是浓浓的香火味道，梅妈妈还如往常一样，坐在窗台的旁边，抄写经书。

    几个月未见，似乎清瘦了些，鼻梁上，不知什么时候架起了一副眼镜，看上去，颇像一个学者。

    干嘛买花来？我都几岁了，又不喜欢这些。

    梅妈妈并不抬头，只淡淡说了一句。

    过年嘛，家里添一些花，也能添一些生气。

    我四下搜寻，从厨房找到一个花瓶，把花插了进去，就放在佛龛旁边的小圆桌上。

    这些鱼，倒是活得很好，好像还长大了些。

    没话找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