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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媳妇呢。

    听得我真腻歪。

    “卢公子最近可是鸿运当头,这一批进士里头就他在京留任,又被武老爷定了东床快婿,娶了武三小姐,飞黄腾达那就指日可待了。”杨氏的口气不无艳羡。

    我听了却只是气不打一处来,卢琉桑这个王八蛋,自己早早攀了武家这棵大树还让我给他守着心,当我傻子一样戏弄么?亏了我没把这句话当真否则就真成了傻子。我一直疑心我骆驼爹使坏,如今看来我错怪他老人家了,老姜的眼神果然毒辣精准。

    非我良人,果然非我良人。

    丫环来请,说老爷夫人让两位少夫人去,我本想推说身体不适,又怕卢琉桑以为我是因他躲起来伤心难过,是以便让丫环为我好好收拾了头发与杨氏一同来了。

    多日不见的卢琉桑仍旧神采奕奕,我那两位“大唐律”一样中规中矩的公婆也都有了笑容,崔雍、崔扶兄弟俩也在座,不知道在说什么开心事。我与杨氏迈进门,所有的目光便齐集在我们身上,也包括卢琉桑的,不过,我即便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的目光究竟是落在我身上还是杨氏身上,只看到他一直在笑,很开心的样子,我的气愈发不打一处来。

    卢琉桑大大方方站起来对我和杨氏一拜口中说道:“因父亲病重,子槿不得不回去探视以尽孝道,是以没有来拜见嫂嫂,但请恕罪。”

    “卢公子多礼,为人子女者必然是尽孝为先,如今伯父可好些了?”杨氏开了口,我只跟着淡淡点点头,谁信你,父亲病重,你父亲可真是可怜,为了你的借口随时就病了,我成亲那日你明明还在京城。

    我坐在崔扶旁边听他们虚伪的礼尚往来,越听越有些心烦意乱,崔扶大概是知晓了便扭头来问我,我小声说没事,驴子惊了我摔了一下,崔扶一下子没绷住,乐了,惹得众人都看他,他忙摇手支吾过去。说着说着又说到放了外任的事,公婆的脸立时便又大唐律起来,责备崔扶不该一时受了怂恿接受官职跑到江南去,说着眼睛还似有若无的瞥我,好像背后多舌的是我一样,这可真是冤枉!难道我长了一张“坏事都是我做的”的脸?

    “你们总说我白白读了书不思进取,我好不容易进取一回你们又说不好,现下也无他法,既已受了又不能临时抗旨,顺便去瞧瞧江南好景致也不错。”崔扶说道。

    江南之行,真是让我期待,离开这让人烦闷的京城,好事一件。

    崔家没把卢琉桑当外人,吃饭的时候不分男女男团团围了一桌儿,我本以为各人一套桌几分列而坐呢,原来也入乡随俗合食了。我自然挨着崔扶坐了,嫁到他们家有一点好处——不会腹胀,因为大家都吃的少,我也不好意思多伸筷子。

    吃好了,崔扶因与卢琉桑尤其亲近便让丫环好好煮了梅子茶送到书房里继续谈天说地,我便先回房,闲坐了一会儿,想睡又不困,坐着又闲得慌,索性让丫环们整理行装,看着我那殷实的嫁妆总算心里落了点儿底。崔扶回来的时候屋子里正乱,人来人往,他便坐下看着我们折腾,说带得多了,我说有车有马有人,谁弄丢了谁赔,崔扶就笑:“你还真是不舍一分,即便东西不丢,我一届小小县尉,头顶不过遮风避雨几片瓦,这些东西可没地方放。”

    “县尉?只是授了小小的县尉?就是挨家挨户去催赋税的的?”我问。朝廷里可真是才尽其用,崔扶这张脸上门去催缴赋税,即便男主人不乐意给,女主人也定是万分积极的。

    “嗯,正是如此。”崔扶点头肯定,“想必很有趣。”

    “嗯,有趣,等着抗租抗税的给你冷脸给你吃闭门羹吧,没准儿还有臭鸡蛋烂白菜叶。”我有点幸灾乐祸,崔扶若是头顶一片菜叶……哈哈。

    崔扶摸摸脸,自信说道:“这么漂亮的脸怎么会有人忍心呢!”

    “那你等着瞧吧。”到时候我便女扮男装跟他去看热闹。

    崔扶仍旧不提周公之礼的事,每晚与我直挺挺并肩躺了睡去,他倒是心里有数,我这边心里可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有一天实在忍不住了便问了,我挑了个白天,这样尴尬会少些。谁想,崔扶的答案那么出乎意料,他说:“所谓男欢女爱,必得先喜欢了爱了才如鱼儿爱水般顺理成章,此时违了……”

    “自然之道!我明白了。”我说道。崔扶这个人,还挺好玩的。

    喜欢了爱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互相喜欢了更是个没有缘分便要靠时间来磨的事儿,说到底,这事只要我们俩任何一个不想便就这样直挺挺躺倒进坟墓了。

    既明白了,我踏实了许多,觉睡得更香。

    对于南下这件事,虽公婆不乐意,但终于还是要成行了,在这之前崔扶陪我回了趟邹家辞行,好巧不巧居然卢琉桑也在,我骆驼爹神色如同一潭无波的水,看不出喜怒,除了辞行我又问了问邹暖的亲事以及邹昉的情况,自然,邹昉的事儿是私下里问的,我骆驼爹不言语,我到了嘴边儿想为邹昉辩白两句的话还是没出口,这老头原来一直都眼睛毒着呢,恐怕也知道内里别有隐情,心里应该也有了定数,我还是别多嘴了,放马后炮显得怪没水准的。

    “爹,卢琉桑来干什么?”最终这句我还是没忍住。“没什么,送寿礼。”我骆驼爹说得平平淡淡。送寿礼?我脑子迅速转了转,七月初九……好像是我骆驼爹寿辰,我竟然给忘了。

    “爹爹寿辰我都给忘了。”这句话我很有歉意,不管怎么样,即便没养我也还有生我之恩,忘了不应该。

    “不怪你,多少年没过过了,妮子,去了江南,一切不比在家里京里,凡事自己多留个心眼儿。”我骆驼爹越来越像一个儿行千里而担忧的父亲,让我有点无所适从。

    “呵呵,您不是说崔扶人品好吗,我信您。人品好您还担心什么?就是,我出嫁了,妹妹也要出嫁,您身边没个孝顺的,不管弟弟做了什么,走这一趟教训也够了,他再回来就留下来帮帮您吧。”只是不知道邹昉回来了还是不是那个邹昉。

    我骆驼爹没说什么,留我们吃了顿便饭便撵我们回去了。

    启程离京那天,我们其实真没带什么东西,我本想让崔扶骑马别跟我挤马车,谁知他倒振振有词说:“你不知道美男子卫玠便是被人看死的么?我这张脸应该不比卫玠差,万一也被看死了我多冤枉。”

    “不会的,史书上可没说卫玠有一张厚脸皮。”我顺嘴接道。崔扶终于说了实话:“可是一路骑马到江南会累得骨头散了架,太有违……”

    “自然之道嘛!晓得。”崔扶这个信条用途真广,但凡他不乐意的事都拿这个当借口。

    马车里宽敞,我和崔扶又都不是时下时兴的丰腴人物,所以也并不挤,中间还能放个不小的方桌,在路上睡了两天之后崔扶睡得有点无趣了,翻了书看几页说自己都看过,都知道第几页第几个字是什么,我以为他吹嘘,信手翻开考了他几个,居然还真答对了。我就想,可真是难为他这种人了,什么东西对他来说都没有难度,日子还有啥乐趣可言?难怪去科考及了第都没精打采,探囊取物般容易的事儿谁都提不起太大的兴致。

    “你身上有铜钱么?”崔扶问我。

    “有是有,这个地方可没有卖游戏玩意儿的。”我说道,不过还是把放在茵褥下的钱袋拿出来递给他,谁知道他又有什么古怪的法子。崔扶把方桌往后挪了靠在车板上,空出一大块地方,然后笑眯眯对我说:“来,咱们玩掷钱,开元通宝为正面,这一把钱掷得正面多者为胜。”

    “你不觉得这个游戏很幼稚无聊么?”我问他,正反面……扔完了再数一遍,显是闲的慌。

    “反正也没有更好的游戏,将就些吧,等到了驿站让丫环们把双陆、陆博、樗蒲什么的模子找出来就有得玩了。”敢情他还打算一路跟我赌到江南。

    这么简单的游戏崔扶玩得兴致勃勃,一旦从我这赢了一枚铜板便高兴得很,比及第那天乐呵多了,真是个奇怪的人。车在驿站停下的时候他果真让丫环们翻了箱子出来放到车里,玩得不亦乐乎,只可怜了我跟哄孩子的奶娘一样,除了有张脸蛋能看两眼之外一枚工钱也拿不到。

    玩着玩着,终于玩到了围棋,面对那纵横各19道的棋盘我真有点晕,当年和石姬玩就从来没赢过,这是我的短处,果然,一盘之后我溃败,崔扶乐不可支,说终于找到比下棋更好玩的了,非要让我跪下叩三个头拜他为师学下棋。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让我拜你为师,那以后我叫你爹啊?”我问道。崔扶正吃着葵花籽,那皮儿便喷了出来直贴在我面颊上,我也学着他的样子,轻轻两根手指一拈拿掉了。崔扶不提拜师的事了,专心致志教我下棋,还很含蓄地说我“差些天分”。

    一路就这么赌着过了江,先前玩双陆、陆博之类赢来的铜钱在围棋之后通通进了崔扶的腰包,面对着滔滔江水我不禁感慨,可比黄河的水清多了。崔扶接一句:“还不是一样见不到河底的鱼。”船靠了岸,崔扶说不急,说这六朝古都繁华自不一般,况且,这才是真正到了江南,要去好好游览一番才不虚此行。

    崔扶带我吃了好些东西,夜晚还雇了一搜小小的摇橹船,船头挂一盏灯笼夜游秦淮,河两岸那当日繁华的富贵之家如今也已消散,崔扶似是有些感慨扭头与我说道:“五姓之家也会沿着王谢的车辙走下去。”我只能说,看得真透彻,就是嘛,事物互有消长,王朝还改朝换代呢,何况你们一个小小的家族,早看开了早好,别端得跟大唐律似的,早晚也有改的那天。

    被他这么一感慨眼前的这河啊这水啊,俨然化成了老夫子说的“逝者如斯夫”的那“斯”,感慨。旧着灯笼的光,感慨中的崔扶没了平日那万事无所谓的神情,平添了一种,我想了想,算是一点点的忧郁吧,惹得那年轻的船娘不时回头来看,最后待我们下船的时候她还偷偷跟我说:“你家少爷可真俊俏。”

    “是啊,一路走来大家都这么说。”我说道。

    除非是天仙,否则谁往崔扶身边一站——都是那菩萨座前捧着拂尘的。

    桃花县尉、菜花夫人

    古都这一晚印象最深的便是崔扶的感慨,第二天又急匆匆上路直奔上虞而去,此时的江南蒸笼一般的热,我便埋怨崔扶:“这么热的地儿喘气都费劲,书上都说了溽热,你当初就该挑个北地,多凉快。”崔扶不疾不徐安慰我:“没事,习惯成自然,热个三年两年你就习惯了。”三年两年,你还打算在这儿发挥所有的热情和抱负么?

    这热让我受不了,缠绵的雨也让我有点无福消受,大概我们那北地来的两匹马也水土不服,一时竟病了爬不起来,庞大的身子倒在地上,看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虽然它们是畜生而已,可但凡心存一点慈悲的也会为它揪心,比如说我,更何况它们还是昂贵的马,若死了,我的嫁妆就少了分量,所以,花多少钱也得治好,可眼下,赴任之期在即,崔扶显然是不能在这儿守着马了,好在带来的几个仆人里有略懂些马的,于是留下两个人照看着,我和崔扶此时也只能到驿站里去借马前行。

    于是,让我憋气的时刻终于来了。按制,像崔扶这个等级,驿站只能提供一匹马,本来我想让崔扶骑马,我和丫环们挤一挤也就罢了,谁成想,驿站那紫棠脸的中年人对我家上前要马的小厮不屑一顾,说没有马了。我家小厮虽说在京里还知道夹着尾巴做人,可出了京这一路看着都威风凛凛的,像御辇前鸣金开道的。于是小厮先底气十足骂了句“放屁”,然后便道:“你那马厩里拴着好几匹马,当我是瞎子看不见么?我家大人又没有为难你违了法度,不过是命官该享用的,得的是朝廷的恩惠,又没有沾你什么便宜,你倒是这般形状为何?难不成你把朝廷的东西占了当自己的谋些什么?”

    真是吵架的好料子,这要是搁市井里头,没多久就会混成一霸的,我赞叹着,可造之材啊。那中年汉子自然不乐意,便道:“大人大人,在这里来来往往的哪位不是大人?连我也是个官,比县尉还大呢。看你小哥能说会道,这样吧,等你家大人考课一等升了官职途径鄙驿,我一定给留下一匹最好的马。”

    小厮气结,正欲吵,与我待在车内一直闭目养神的崔扶悠闲开口唤了小厮:“罢了,走吧,大家挤一挤,反正离上虞也不远了。”

    “这不是摆着欺负人么。”我说道,有些按捺不住,若我下去吵当得两匹马。

    “自古小官难为,是个官都能对他们训上两句,反正我们不是非用不可的时候,将就些,各自少些闲气,人生苦短,不能都用来制闲气。”崔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