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白景进门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柯江坐在徐立与张云天中间,一如他们初见时,旁人都只是布景,他第一眼只能瞧见中间那个白皙俊秀的小少爷,眼睛亮亮的,有着与旁人格格不入的干净和朝气。张云天点了根烟,看不清情绪地望向他;而徐立则有几分亲密地揽着柯江,侧头过去,语气熟稔似从前:“江宝儿,介绍一下?”
柯江一颗心这才放下来,笑道:“白景,快过来。”
他们都彼此认识,只是到底之前柯江还藏着掖着几分,现在直接了当地介绍:“大家都熟人了啊,徐立,张云天,这我对象谢白景。”
徐立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张云天有点儿僵硬,他还没能完全适应自己从小见到大的弟弟是个弯的事实,也是头一回被人介绍一个“男”对象。可见柯江这样坦荡,他也不咸不淡地:“你好,哥们儿。”
谢白景平淡地颔首作为打个招呼。柯江被两人夹在中间,旁边没有多余的位置。谢白景已不像一年前那样青涩沉默地站在一旁,而是从容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隔着桌案,看到上面排列的酒杯稍微蹙起眉头:“喝酒了?”
柯江讪讪一笑:“喝得不多。”
“伤还没好,都说了不准喝酒。”谢白景声音稍微发沉,带有些许命令与责备的口吻。柯江最不喜欢有人管教他,可面对谢白景,却认错般老老实实地将酒杯推向远远的另一边。
他面上的红肿已经消得差不多,以至于徐立都没发觉他受过伤,闻言讶然地看向柯江,又觉得在谢白景面前显出下风,故意抿着唇不言,等待柯江自己说。可柯江与谢白景两人一旦说起话来,好像之间的氛围没人能c-h-a得进去。谢白景本是冷漠话少的性格,碰上柯江却一句句耐心地问他吃没吃饭、喝了多少酒;柯江对他,似乎也有种不自知的依赖,全身的坏脾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张云天在旁观察了几分钟,终于觉察出意思来了,这俩人明摆着正如胶如漆般甜蜜着呢,他与徐立之前那么些忠告,相当于白说。哪对热恋期的小情侣不觉得全天下只有对方跟自己最最要好,别人都是要来拆散他们的老巫婆?张云天才不乐意扮演老巫婆,间或聊一两句,大多时候默不作声地摆弄手机。
徐立却看不清楚状况,试图想跟柯江缓和关系似的,总想掺和进去,左一句江儿,右一句江宝,似笑非笑地问谢白景最近事业如何,又或者提起和柯江的往事。柯江起初还觉得他是放下芥蒂,颇有兴致地与他对答——不论怎样,曾经徐立与他是真的好。然而聊了几个来回,他觉得不对劲了。徐立的话里明枪暗箭的,一会说柯江特别贪玩没个长性,喜欢的人总是今天换一个明天换一个;一会又问谢白景最近红起来没有,柯江可不是好养的,话里话外那排斥谢白景的意思连张云天都听出来了,劝了几句都没拦住。
谢白景没有动怒,始终淡淡的,仿佛根本没把人放在眼里。可柯江尤其护短,收敛了神色:“今儿就到这里吧。”
徐立:“怎么,就要跟你小情儿回去了?”
“不跟对象回去,难道跟你回去啊?”柯江刻意地避开“小情儿”这个称呼,本是戏谑的话,语气却是冷的,“今儿这摊算我账上,哥几个下次再出来玩啊。”
谢白景站起来,他无疑是挺拔且英俊的,站在柯江身侧,仿佛一名沉默的骑士,安静却不容忽视。他与徐立对上目光时,眼神淡漠,嘴唇微微弯起,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嘲讽。徐立几乎立马感到被挑衅的愤怒直通头顶,可正要张口,年轻人又平淡地挪开视线,仿佛根本没在看他。而他没心没肺的好哥们儿柯江,那袒护尊重的模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柯江与人十指相握,半边身子都快倚靠在别人身上,以一种既依赖又保护的姿态,将那男人完全地划分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朝他随意地点点头,嘴角却没有笑,转身即走。
这是柯江彻底冷下了的表现。
“徐立,你老跟柯江他们较什么劲呢?”张云天将他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一头雾水,“江儿那小子死了心想撞南墙,咱们也拦不住啊,别到头来,兄弟一场反而闹矛盾了。”
徐立半晌才咽下这口气,勉强地朝他笑了笑。他也说不清楚,在看见柯江像护着一个三岁小孩儿般对待那个该死的小明星时,他心底的执拗与恼怒究竟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从前都是柯江在这样在他身侧、带着他与人应酬交际的?他只知道,若时间能重来,他当初绝不会主动带着柯江去认识谢白景!
司机正在楼下等待谢白景。柯老爷子的警告似乎还未落实到行动上,至少谢白景的工作仍一切照常,结束拍摄的微电影已经着手后期制作,录的综艺节目也将上档,一切正显出欣欣向荣的好气象。柯江对他的工作比对自己的事情还熟,翻看着手机里谢白景近期的计划,满意地弯弯唇角:“你刚才不应该在拍杂志?怎么这么快过来了。”
谢白景顿了顿,平静地:“正好快结束,就看到你发的消息。”
柯江不疑有他,想起刚才气氛尴尬的聚会,安慰道:“徐立那人,不知道这段日子吃错什么药,总是对你有偏见。你别放在心上,哥哥疼你就是了。”
谢白景看起来不怎么在意。若说那个姓张的看起来不怎么聪明也就罢了,柯江是对身边的人多没有戒心,才会连徐立的心思都看不出来。至少谢白景看得清清楚楚,自从柯江开始追着他跑后,每次遇见徐立时,那人眼里的占有欲与捍卫领地般的警惕都近乎不带遮掩。这种警惕很容易激发出雄性本能的挑衅与争斗欲望,他也没有一次收敛锋芒地优容放过。可他并不打算与柯江说明这件事,声音依然是淡淡的:“没事,他给了我灵感。”
“什么?”
谢白景似揣摩语气般缓缓地将字吐出:“江宝?”
柯江:“!!”
他的耳根霎时滚烫,眼里甚至流露出几分慌乱来。多少人叫过他这个小名,从小被唤到大,他早该对这个名字免疫了。可这个太显亲昵与宠溺的词从谢白景口中说出,让他险些丢人的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试图找回面子:“哪有人喊这种昵称的?说好的宝贝儿、亲爱的呢?小谢,你懂不懂啊?”
“嗯,江宝。”谢白景看向他,笑意实在藏不住,唇角逐渐上扬,最终落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他不笑时冷漠孤傲,笑起来却好似深情款款,将世间所有黏稠滚烫的情意爱意都收起,冷硬漠然的冰层都展开,露出几缕月光般的温柔。任谁被他这样笑着看一眼,都会有一种自己正被深爱的错觉。柯江曾经在心里暗自惦念,若年轻人能够发自真心的、这样温柔的对他笑上一笑,他死了也甘心。可现在他又瞬间改变主意了,天底下能瞥见这份笑的人多么少,而他是其中之一,怎么能就这么死?应当不活到两百岁,不日日夜夜看下去不算完。
第53章
谢白景好像喜欢上了“江宝”这个称呼。只是大部分时候,这样的昵称从他嘴里说出来,配上那样波澜不惊、从容不迫的神情,显得格外出戏。起初他每每这样一叫,柯江便浑身要僵个一僵。后来柯江适应了,反而心底里喜欢的不得了,让人再也别连名带姓地喊他了,甚至逼人在床上也如此称呼。毕竟这样呼唤一个人的名字,任哪个人听了,都觉得这是一对彼此深爱着的眷侣。而谢白景竟也不拒绝,柯江喜欢听,他便这么喊。
偶尔的夜里,两个人能靠在沙发上看些东西。谢白景前二十年的人生里甚至连电影电视剧都不看,柯江也不知道他怎么跟同龄人打交道的。但他现在入了这行,不得不开始补习。而柯江则对好电影十分热衷,将多年来珍藏的电影光盘都一一拿出来分享。两个人看霸王别姬,看美丽人生,看肖申克,一部电影能打发掉一个深夜。与人分享自己的兴趣,就像是将内心深处摊开来与人瞧一样,柯江甚至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万幸的是谢白景与他在这方面品味相仿。当整个客厅都暗下来,落地窗被窗帘封得很紧,只有屏幕的光照s,he在身旁年轻人的脸上,柯江悄悄地看去,那双他喜欢的玻璃珠子般漂亮的瞳孔里波光流转,上映着许许多多他喜欢的旧故事。
更多时候,两个人看的是时下热门的、谢白景可能要上的综艺节目,笑点密集,煽情手法拙劣。柯江往往不爱看,东倒西歪地吃薯片,掉一地的渣滓。没一会,便搂着年轻人亲吻起来。
这个时候,谢白景的手掌会按压在他的腰上,轻声的,以平淡的口吻纵容他:“让我看完,江宝。”
江宝便乖乖不乱动了,安分地躺在他的腿上,手指把弄他睡衣的衣扣。谢白景坐得一向端正,却还是会情不自禁地低头给他一个亲吻。
谢白景的工作越来越忙,尤其是需要全国各地飞,今天在祖国这一头,明天便要去祖国那一头,常常一个礼拜都见不到人。柯江却正式清闲,公司已把柯家二少开除了,他无事可做,也总不能跟着谢白景跑来跑去,免得还未红透,八卦消息就已传出去,只有在家待着看看人的最新动态。最出乎他意料的是,祖父竟然并没有对谢白景下狠手,准确说来,是根本没有下手。反而因为谢白景最近愈发名盛,该有的合作投资都奔趋过来。柯江心里高兴又有些焦虑,他清楚爷爷可不是那样心慈手软的人,现在为什么又高抬贵手,一时间还想不明白。既然暂时无事可做,他便打算进入谢白景的团队。
这也导致了他们这近半年来第一次还算激烈的争吵。谢白景不愿意让他c-h-a手自己的工作:“有专门的团队管理,我自己也能对自己负责,你为什么要来?”
“我为什么不能?”柯江先发的脾气,拧起眉头,“我也不会胡来,这个圈子里最讲关系,我不去帮你应酬见人,谁来帮你?”
谢白景在电话那边,声音里已经很疲倦了,沉着声说:“我不同意。如果你非要,那就去吧。”
柯江一窒,挂断了电话。
但他没有多久便意识到,谢白景的决定是正确的。
那群人是多么j-i,ng明。起初他们还以为,柯家逐他出门,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在他出去玩时,人人态度皆与往常一样,甚至还调笑他竟然这么莽。然而日渐一日的过去,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柯江似乎真成了柯家的弃子。柯成在一场晚宴里公开地提过,他没有那个叫柯江的弟弟——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甚至有人暗自揣测,或许柯江出柜并非是出自本意,而是他们兄弟阋墙的结果。但无论如何,对比柯家正牌少爷柯成的风光,柯江无疑更像是被赶出家门的丧家犬。不过一两个月,柯江收到的邀约已少了十之八九。
只有张云天还会锲而不舍地带上他。但他每每遇到徐立,又忍不住与人吵起来。徐立至今还认为谢白景是那“红颜祸水”,毫不遮掩他对谢白景的偏见与敌意,冷嘲热讽地催促柯江赶紧与人断了;而柯江又偏偏极其护短,与徐立吵至红脸好几回,甚至差点动起手,自己知道扰了聚会的气氛,给主人没脸,也渐渐地连张云天邀请的局都不去了。
他对着谢白景口口声声的“关系”,似乎已成坍塌之势。
柯江认识得很清醒,他那些酒r_ou_朋友,若非他投胎的缘故,绝不可能与他有所关系。利来利往,人之常情,虽讽刺,但也能平静接受。与徐立的彻底僵持,才让他最为感到难过。小时候的徐立尚未有现在这样霸道的性格,而是一个懦弱自卑的、瘦小的小男孩,不被徐家偏宠,常受堂哥表弟的欺侮,是跟着柯江一起混着长大的。柯江亲眼看着他如何慢慢沾染上纨绔的习性,又如何一步步偏激,如何与他越来越生分。他有心弥补,可只要徐立站在谢白景对立面一天,他俩就不可能缓和。
谢白景在一个半夜里与他打电话,为的是之前电话里短促强硬的拒绝。年轻人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但仍耐心地讲:“我不是不愿意你来管理我的工作,而是你不擅长。江宝,你以前跟我提过,你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应酬,那你现在也不需要去做。你想玩什么,就继续去玩。”
柯江喃喃道:“我想见你。”
他有很多的委屈想说,他想说他跟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生疏了,想说他去过老宅好几回、却不被允许进去看一眼祖父,想说那些趋炎附势的人的脸色……这些委屈,他都想一一拎出来,讨乖卖宠般地讲出口,想要安慰,想要奖励,想听听谢白景是不是会为他心疼。
可对面的人无奈地:“我还有一周才能回来。”
柯江当然知道。临道晚安前,他主动道:“对不起啊宝贝,以后不为这个跟你吵了。”
s城的夏天很长,哪怕到了夏末,仍然炎热得让人睁不开眼。整个公寓24小时的开着冷气,柯江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双手垫在脑袋底下,闭着眼睛感受傍晚热烈的阳光从玻璃窗外投s,he进来。他还有钱,准确来说,是拥有诸多普通人几辈子都积攒不出的财富。被赶出家门并没有对他的物质条件有所限制,可他不想去旅游、不想去玩车赛马,甚至不想出门,只想安静地等他的情人回家。
谢白景刚结束一个行程,应当是今天下午回来没错。那边却临时来了电话:“我这里临时有事,晚上再回来。”
柯江坐起来:“怎么了,出事了?”
“没有,”谢白景的语气平和,“一个小访谈。晚上一定回来陪你。”
谢白景还只是个小咖,经常会有突发的安排,柯江自无不信。他临时起意,让佣人晚上不用过来送餐,决定自己给谢白景做一顿饭。这段时间小孩天天轮番转,工作强度大到把柯江心疼坏了,确实辛苦,合该表示一下。
柯江还是会做饭的,只不过大多是简易方便的西餐,能做到饿不死自己就行。可谢白景却偏爱中餐的口味,柯江一时犯了愁,只好对着网上的食谱一步步地做,虽做得笨手笨脚,但还不至于将厨房给炸了。尝试了一两道难度不高的炒菜,自己尝了一口,面部表情纷纭复杂,最后还是无奈地选择了煎牛排作为主食。谢白景回来得很准时,并没有让他等太久,推开门后匆匆换了鞋,进厨房找到他,揽着他的脖颈给予一个亲吻。
谢白景的攻势强烈,将自己全身的气息都覆在男人身上,手已探入t恤,顺着背脊上下摩挲。他没有说话,却已无声地表达他的思念并不比柯江浅。柯江的唇角不断弯起,咬了咬他的唇瓣,轻声问:“访谈结束了?这么快?”
谢白景偏过头去,在柯江面颊的小窝上亲了一口,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给你做大餐了,”柯江笑道,“等我摆个盘。”
谢白景看了眼厨房,目光沉沉:“下次让人做就行了。”
也许柯江自己都不知道,待在家里这段时间他瘦了不少。刚才在拥吻的时候,谢白景都能摸到他腰背上突出的骨头。这让谢白景心里有些不舒服,莫名的酸酸涩涩的情绪弥漫开来。在他问柯江最近干了些什么时,柯江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较为浪漫的答案:“在家想你。”
谢白景却沉默了。他明显地感觉到,柯江这段时间并不好受。这个小少爷是最喜欢热闹的性格,哪怕是之前对他死缠烂打的日子里,跟朋友们的聚会玩乐都少不了。柯江与他不同,他已习惯过经年累月的孤独,柯江却是时时刻刻需要爱与陪伴的,然而陪伴恰恰是现在的谢白景给不起的东西。他的事业正在上升期,人气水涨船高,工作安排至了明年,每天都有不同的工作要做,不同的东西要学。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停下来,抽大部分的时间陪着柯江谈情说爱。
半晌,他说:“我也想你。”
这样直白的话于他而言很难得。柯江微微一愣,心脏扑通扑通狂跳,面上却要装模作样地颔首,仿佛根本不在意似的。
柯江做的“大餐”味道不怎么样,但谢白景却吃得很干净。到了晚上的时候,谢白景先去洗澡。他提前洗净剥好水果放在果盘里,给柯江躺在沙发上吃。柯江的手机嗡嗡作响,他随意地拿起来接听,嘴里还在嚼一块被切好的脆桃:“喂?”
他安静地听了一会,神色慢慢冷下来。
“妈,”他说,“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别逼我。”
来电的是柯江的母亲。他妈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极明白审时度势,见柯父对她日益生厌,在柯江上初中时便主动地拿着钱远走海外。柯父始终认为,他妈当初是为了柯夫人的位置才瞒着他生下柯江的,但实际上,她压根不稀罕那顶虚名,想要的从来只有能握在手里的东西——从这点看,谢白景令人着迷的清醒与她颇为相似,他俩更像是一对母子。对待柯江,她倒是很好。也许是明白有所亏欠,她尽力做到母亲的责任,也给柯江很多的自由。只是到底距离太远,两人联系又不密切,柯江出柜、被赶出家门一事,竟现在才传到远在海外的母亲耳朵中。
柯母在电话里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在这边你的那批投资出了问题,不是我做的。”
柯江:“爷爷做的?”
“我猜是。”柯母说,“江江,不论如何,我会为你争取继承权,那是你该有的东西,没有理由给别人。”
柯江短暂地沉默几秒。随着柯老爷子的身体年复一年的病重,这个问题他不是第一次听人提及。有的时候,他太过理想主义,觉得自己只是柯江,柯老只是他的祖父,孙子回来陪伴敬爱的老人最后的时间,没有任何不妥。但在他当初从国外回来开始,他的行动在别人眼里已经有太多的附加意义,而他无从解释。
他倏然开口:“我很喜欢他的。”
柯母无奈地:“好,我不会木奉打鸳鸯的。我只是希望他也能一样的喜欢你。”
电话挂断很久,柯江仍趴在沙发上没有动。他听到浴室的水声已经停了,才坐起身来,检查自己的邮箱,毫不意外地看到关于那几笔投资的邮件,言辞切切,请他尽快联系。柯江抿紧了唇,这笔钱要是赔了,对他现在而言无疑是很大的损失。再不把金钱放在心上的人,还是会有些r_ou_痛。而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从他朝家里说明开始,没有一个人对他的现状报以看好的态度,所有人都在怀疑他,都在暗示他谢白景不值得他这样做。
柯江对这样的质疑感到愤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谢白景是一个怎样的人,谢白景值得。
年轻人从浴室中出来。他只穿了一条睡裤,上半身光裸着,宽肩窄腰,皮肤白皙而润泽,有极其漂亮的肌r_ou_线条。他的头发还s-hi着,往下滴水,英俊的面容氤氲着水汽,睫毛都还是s-hi漉漉的,给人一种凌厉与脆弱并存的美感。谢白景直直地走向沙发,坐在柯江旁边,看了眼果盘:“不好吃?”
“我玩手机玩得忘了,”柯江并没有提别的事,只笑嘻嘻的,“怎么光着就出来了,勾引我?”
谢白景眉眼含笑:“不需要吧。”
柯江意识到他说的是“不需要勾引”,挑挑眉毛,当即主动地附上去,将人眉目鼻尖的水滴都一一亲吻过去,小狗儿般舔舐啃咬着。谢白景任他胡闹,手握着柯江的手。因为常待在空调下,柯江的手脚都是冰凉凉的,谢白景从他的手掌摩挲至手指,怎么都捂不热,终于忍不住:“平时怎么照顾自己的?”
“哪儿不好了?我照顾自己照顾得挺好的,我这人吧,从不让自个儿吃亏。”
“柯江。”谢白景看向他,漂亮的眼睛里似想说很多。他最想问的是,你后悔了吗?
应该是会后悔的。放弃了众人拥簇,放弃了家族的光环,一只骄傲的小刺猬将所有的尖锐都收起来,以爱的名义被困在家里。谢白景始终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是错,他也许应该不纵容柯江那样任性的举动,柯江之前未想明白,他该懂的。可这份感情太深重太珍贵太难得,他被砸得劈头盖脸趔趔趄趄,也不想放手,这大概是源自于他骨子里的自私与独占欲。既然是柯江自己走近来塞给他的,那他也绝不会再还回去。
所以,谢白景最后还是将这个问句咽了下去。他平静地说起别的话题:“最近这段时间我一时半会闲不下来,你平时要是觉得无聊,不如出去走走。等我忙完,我会好好陪你。”
柯江稀奇般地看向他,故意问:“为什么陪我啊?”
他想听到“因为爱你”,不过想来年轻人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果不其然,谢白景并不直接回答,只随意地拿起他的手,在冰凉凉的指尖上亲了一口,语焉不详地:“等我。”
第54章
也许是为了补偿柯江这么久独自在家的孤单,这回谢白景在家待了整整两天。两天里,他将手机关机,不接收任何来自外界的消息,全心全意地陪伴着柯江。他们两人就像是末日到来时的人类,家就是他们的避难所,寸步不离。
第一天从早晨至深夜,连钟点工与佣人都不准进屋。上午一起将整间公寓大扫除,谢白景只穿着背心短裤,细碎的额发都被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半点明星光环也无,亲力亲为地将平日钟点工疏忽的角落都擦了个干净。柯江学他的模样一起干活,可惜他光有蛮力,干事毛毛糙糙,做的活还得让谢白景再返工。两人打打闹闹的,等做完家务都已浑身是汗,一起在浴缸里泡了个澡,用了柯江最喜欢的浴球。可怜谢白景这个钢铁直男,人生二十年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一个男人在同一个浴缸里泡澡,带泡泡的那种。
下午打了两小时游戏,看完一部电影。柯江还特地把谢白景之前上过的一档综艺调出来看,大屏幕里的年轻人似乎格外俊秀,讲话彬彬有礼,冷淡而不倨傲的迷人,为了配合演出,还时不时展现浅浅的微笑,把柯江迷得七荤八素,连身旁的真人都给忽略了,像个小迷弟般紧盯着不放,还是谢白景起身强制性关掉了电视。中餐和晚餐都是一道下厨,主要由谢白景掌厨,柯江在旁打下手。中午主食是意面,晚餐主食是米饭,两个人隔着餐桌对坐,上面摆着他们各自喜欢的菜。
餐厅橘色的吊灯将温柔的光照s,he在两人身上,柯江总觉得头顶被烘得暖呼呼,情不自禁地总是摸摸头发挤眉弄眼。谢白景拿筷子轻轻敲了一击他的手背:“好好吃饭。”
柯江对待食物的态度半点不真诚,谢白景看不惯这点许久了,终于找到机会说出口。只是他这样像家长般的口气,让柯江挑眉昂下巴:“教训我?”
谢白景平静地勾勾唇角,丝毫没把他的挑衅放在眼里:“不敢。”
用过晚饭,暮色将至。这是夏末的s城一天里最舒服的时候,柯江与他出门,两人穿着同样的灰色t恤,手臂贴着手臂,十指相握。他们在小区里慢慢地走路消食,出来散步的住户不算多,也无人关注他们,因此他们可以坦坦荡荡地并肩而行——就跟凡世间无数对情人一样,他们度过了普通寻常的一天,尚未觉得厌倦,仍不知足地在散步时也要黏在一起,试图将每一个片段都烙刻成习惯。他们走在人行小道上,抬眼可以看见高楼之间的缝隙里,展露出大片大片极其漂亮的火烧云。漫天的广大的夕晖,血红橘黄的、如浪花般翻滚着的云从城市无数栋高耸的钢筋森林里穿梭而过,梦幻得不似真实世界。
柯江“哇”得一声,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拍照。而谢白景静静地站在他身侧,看男人如何像个小孩般新奇地调整拍照的角度,突然伸手将他的手机轻易地拿走。
柯江:“?”
谢白景按住他的后脑勺,低头深深吻下去。
柯江毫不犹豫地迎合他的亲吻,伸手回拥住他年轻的爱人。他们身上有着相同的淡淡的沐浴露味道,刚刚吃过一样的薄荷糖。在闷热的夏天傍晚里,手臂与指尖都是温热的,两具身体紧紧相拥,仿佛能感受到彼此间心脏的跳动,电流从肌肤接触的地方飞速流淌,直到让他们心脏跳动的频率都很一致。他们已经对亲吻很熟稔了,唇齿相交的时候,谢白景含吮着柯江的唇,而柯江半张开唇舌,任他侵占,无声的情意在其中激烈地过渡。
燃烧中的云朵缓缓地移动,极其壮观,而柯江无心去看。谢白景的吻既来势汹汹,抚摸他脖颈与背脊的手又极尽温柔,在一吻结束后,两人鼻尖抵着鼻尖,目光对视,能听到对方躁动的呼吸。风起,人行道旁的树叶沙沙作响。
谢白景的眼睛浓稠似墨,声音有几分沙哑,低得只有他对面人听得见,冲动而莽撞:“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