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江:“你是不是瞒着我,见过他很多次?你们达成了什么交易?”
“我见过。”谢白景承认,但很快接上,“我可以解释。”
柯江安静地定定看着他,等待他的解释。
谢白景却在他的目光下,霎时哑口无言。他尝试开口,却不知该从喉咙里发出什么样的音节。他该如何迅速地解释清楚?
他确实与柯成有所交易。原因很简单,他需要往上爬。他在很早很早的时候便意识到,唯有握在手中的金钱与权利才能让他成为那个执棋的人。柯江愿意为了他而坠落到人间,可他只想从人间往上去,他想还给柯江本应拥有的生活,也想自己能够拥有想要的生活。柯江不喜欢应酬、不喜欢管理生意、不喜欢投资理财,没关系,可以都由他来。他自信于自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功成名就捞金敛财,既是富贵险中求,那他总要大胆一回。
——但是,柯江是怎么知道的?谢白景眉头已经拧起。他生性警惕,哪怕在这对兄弟之间游走,也确保自己踩在安全的白线上,绝不会伤害柯江半点。
而柯江看着他,眼神逐渐趋于平静。他眼中的青年,正处于二十岁,人生最好的年华,马上就要过二十一岁的生日了。这个青年拥有无人敢质疑的英俊,干净的眉目凌厉,清傲冷淡。在一年多前柯江遇见他的时候,还只是个在聚会上站在角落的沉默的大男生,没大没小不会说话不会处事,甚至敢对柯家二少爷甩脸色。而一年过去,那个青涩的大学生有了近于脱胎换骨的成长,会与陌生人对答如流、会在镜头前表演得冠冕堂皇,只有一双眼睛里的野心一如既往,汹涌蓬勃。这个长大成人的青年人,曾在他面前流露过半点真心吗?还是说,他以为是诸日陪伴后的以真心换真心,实际上只是场被蒙在鼓里的拙劣表演?
“你在长大,你也在变坏。”柯江说,“你真的太坏了,谢白景,往我背后捅一刀,你真行。”
“我没有!”谢白景厉声说,“柯江,你冷静一点。我的本意不是想伤害你,我只是想……”他顿了顿,似艰难地措词,“我需要一些资源,你该明白的,你不是一直试图帮助我吗?我想利用柯成,我没有想过——”
“该说你聪明好还是不聪明好,”柯江几乎气极反笑,颊边都凹陷出浅浅的窝,眼里却满是悲意,“我只要回去,你就再也别想出来混了知道吗?你惹我,胆子翻了天了,你敢坑我……”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的,从唇齿间一字一句地挤出那几个字来,“谢白景,你他妈心都黑了,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谢白景为他直白的轻蔑而周身冷了几分,他紧紧蹙着眉,眼中已有薄薄的怒意:“我没有想伤害你!”
“你以为你配?”柯江的指尖都在颤,继而抬了抬唇角,声音沙哑,“我瞎了眼看上你罢了,我不想,你跟我说话的份都没有。一个我出钱包养的小明星,哪里来的伤害我?”
理智告诉谢白景,柯江这是正在气头上,他不应该去与他置气。可看到柯江高傲而鄙薄的眼神,仍让谢白景的心脏似被人攥紧了一般疼痛得喘不上气,眼底y-in翳丛生,舌头滚着字句,着重语气地重复一句:“你包养的小明星?”
柯江站起身来,勉强稳住了身形。他的身体终于疲倦得撑不住了,唯有胸腔中横冲直撞的一团火让他能有j-i,ng力,侧头瞥他一眼,极尽冷漠地:“难道不是?”
谢白景的第一反应,是下意识涌起的愤怒与暴戾!而暴怒过后,却是无穷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恐惧。
而柯江却拉开休息室的门,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那只将肚皮摊开任人揉捏的小刺猬,像是终于将浑身尖锐的刺都树了起来,将他曾经最亲密最珍重的爱人扎得鲜血淋漓。年轻的骑士仓促地追了两步,那张永远处事不惊的面孔上,头一次显露出极其明显的慌张与焦虑。
他猛然意识到,他似乎做错了。
一个得来不易的人,原来不是会永远地站在原地爱他的。
第58章
柯江在还未被记者发现时,便先由守在这一层的柯成秘。
他仿佛被人抽去了j-i,ng气神,连走路都是昏昏沉沉的。方才面对谢白景的所有愤怒与嘲讽几乎消耗了他的全部j-i,ng力,他甚至无心去想那秘书对他的眼神里是不是带着嘲笑,他现在只极度地需要一个足够安全的空间,能让他安安稳稳地睡上一个好觉。
柯成看到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看来你都明白了。”
柯江突然问:“你答应了他什么?”
这个“他”,毫无疑问是谢白景。柯成奇怪地:“难道不是很清楚?钱,资源,机会。”
柯成乍然止住声,半晌,竟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愈来愈大,以至于肩头都在抖动。他这模样大概有几分疯狂,以至于柯成都犹豫地蹙眉观察,考虑是否要继续出言刺激。若他弟弟真成了个疯子,那他自然求之不得,可要是由他变疯的,要脱离嫌隙,还有些麻烦。
事实上,柯江只是突然想,他与谢白景又有什么区别呢。同样是摇尾乞怜,一个求功名利禄,一个求片刻真心。
他回到了滨江公寓。这里曾是他认为最安全最稳妥的地方,每一个地方都烙刻着柯江从少年至青年成长的痕迹,由他细心地打理和设计。可这个原本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小窝,在短暂的时间里已满满地沾染上另一个人的气息,变化了的摆设,另一个人的衣服,成对的拖鞋牙刷,都在告诉柯江,这里全是谢白景的气息。他们曾在这个地方耳鬓厮磨,做天底下所有情人都会做的事,亲密地诉说足够煽情的爱意。然而在此刻回想,却仿佛与己无关,只是一场讪讪罢演的烂俗戏剧。
柯江站在客厅中央半晌,拿了钥匙再接着出门。去了最近的一家酒店,开房,埋头倒在床上,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下,结结实实地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得很长很长,醒来时甚至分不清是过了多少天。盲目地一个人吃酒店送过来的饭,自己订好了最近日期的机票,然后打电话给柯成:“你是不是就是想让我走?”
电话那边没有说话。
“我认输,”柯江说,“但就这一次。你等着瞧。”
柯成却语气悠悠然:“你不必对我放狠话,没什么对你的小男朋友说的吗?”
嘟得一声,柯江将电话直接挂断。他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屏幕,手机依然很安静,只有寥寥几条朋友发来的消息,没有任何来自谢白景的音讯。柯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在各大媒体上搜索谢白景的名字,毫不意外地发觉他与谢白景的八卦已被漂亮地处理完,更像是一场完美的炒作,让谢白景这个初来乍到的名字更为醒目。放在业内来看,估计又是一条很好的公关案例。柯江忍不住自嘲地弯弯嘴角,这是自然,骗完钱骗完肾骗完心,那人不拍拍屁股走人享受荣华富贵,还求着他干什么?也真难为他了,在与自己相处时摆出那些浓情蜜意,也须靠些演技。
要说对始作俑者柯成,恨,他肯定是恨的。但在谢白景之后,旁的人不论是柯成还是徐立,于他而言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
或许更恨的是,他柯江活到现在,才发觉祖父说得半点没错。他优柔寡断、愚迷不悟,二十六岁仍活得像十六岁,像条狗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兄长坑害,好友捅刀,还拿自己的心头血养了匹白眼狼。
柯江恍惚地看向窗外,s城繁华的车流大厦一如既往。
他心想,难道我真就这么窝囊么?
谢白景前后都是保镖与助理,脚步匆匆地行走在机场里。周围全是年轻的女孩子们举着长枪短炮,一声声地喊他名字,每一道声音都充满了欣喜与爱慕。谢白景一向令粉丝着迷的地方在于,他模样冷淡孤傲,仿佛天然带着矜贵意味。然而对待粉丝,他一向是腼腆又真挚的,总会认真收下礼物,回应粉丝的表白,虽比起其他明星而言这样属实普通,但放在他身上与平日里对比,反而博得一个“宠粉”的名声。
这是他头一次,在机场里眉眼冷得如同三九冬寒,视周围送他上机的粉丝如无物。而偏偏他的助理都拿他没办法,扯了两次衣角来暗示,在受到他天寒地冻的眼神后一个瑟缩,再也不说话了。
谁都知道,谢白景这两天不知受什么刺激,性情大变。本来只是话少,现在压根成了冰山一座,此时有粉丝在场,已是相对克制。等上飞机落了座,他们再偷偷看向谢白景,只觉这人满身戾气,绝对招惹不得。
而谢白景闭着眼睛坐在座位上,满脑子里都是柯江的声音。
“一个我出钱包养的小明星”——多么好笑!这么直白轻蔑的羞辱,以他那样高的自尊心,怎么会忍受得了?
就连现在,他都情不自禁地咬肌紧绷,浑身y-in沉沉的戾气,全在自虐般地将柯江那样决绝的话语神态反复回想。他与柯江的身份之差,本来始终就是他心口的一道疤。他是见识过柯江曾经是何种模样的,由人团簇、风光体面,骄矜高贵,仿佛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后来的柯江甘愿为他自折羽翼,不论他愿不愿意承认,他骨子里的自私与占有欲作祟,对柯江既心疼又满足。在得知徐立将柯江送进拘留所的时候,他心里甚至快慰大过于担心。谢白景似乎心中早已深藏着一个执念,试图证明,只有他谢白景才能让柯江永远快乐无忧。
但在戾气之后,他下意识地将柯江的模样在心中反复揣摩。当时两人见面太仓促,他甚至还来不及问问,怎么瘦成这副模样?
仿佛遭受了许多磨难一般,下巴都瘦出了尖,一向柔软透亮的眼睛也变了味道。以至于谢白景事后回想起来,竟又能将那人的尖锐刻薄都囫囵吞下,只记得当时男人的倦态,心里一阵发麻的酸。这次行程来得很急,他甚至没有来得及与柯成对峙,就要奔赴来机场。但这并不难猜,他只要稍微一想,便明白柯成那定是留了他的把柄。这回是他棋差一招,若能重来,他一定会将这事做得更加圆滑。
此时的谢白景更多的是懊恼。他早该提起警惕,而不是在繁忙的工作与乍然出现的绯闻下自乱阵脚。万幸的是,工作尚且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只是柯江那边,总不得不多费一些功夫。他心里隐隐然的恐惧已被骨子里的自负压下,毕竟从始至终,都是柯江热热闹闹地闯进他的世界来转转悠悠,不论他说什么,都一口咬住了他不愿松开。这次确实是他做错了,柯江受了委屈,为此置气是情有可原,他又不是不知道那人本性就如同小朋友一般。等他这次行程回来,就会有一段日子能待在s城。只要他愿意拉下自傲,好好道歉——
柯江怎么会离开?
谢白景是在他拨出的第一个电话时才发觉有些不对劲的。
柯江很少会拒绝他的来电,从不会刻意扭捏试图摆高姿态。当他拨出三个、五个、数十个电话,都只有冷漠的机械音回答他时,他心里已有了答案,只是自己还不愿意去承认。只要是一有空闲的时间,手机握在手里,谢白景就会情不自禁地拨打一个没有回音的通话,亦或是发送一条信息。
越到后来,他越难以忍受。几乎以最快速度结束了这边的录制,草草地赶回s城。团队已换汤换水,由柯成安排下的人,对着他大呼小叫:“谢白景,你怎么能这么任性?工作第一,你知不知道——”
而谢白景抬眼看向他,漆黑的眼睛里全无生气,竟让那人生生咽下了剩下的话。
谢白景这才发觉,他竟没有半点能联系到柯江的方法!一旦柯江断掉与他的联络,他甚至连柯江现在人在哪儿都不知道。他回到了两人的公寓,衣柜里只少了几件衣服,其余摆设一切如常,连装了一半水的水杯都大咧咧地放在桌上,浴室里的浴巾还扔在地上,随意得如同那人只是出门玩一趟。而公司里,自然更不会有柯江的影子。以前的助理秘书、他原本团队里的人、他的助理都一一问过去,没有人知晓柯江的下落。张云天本就与他不熟,到头来,他甚至连徐立都找了。徐立似生了一场大病,看见他时目光y-in郁,仿佛与他彻底结下了不解之仇。
谢白景:“柯江在哪?”
“滚。”徐立说,“你也配在我面前说话?”
只有柯江能对着谢白景说这种话,还能让谢白景将脾气都咬在牙关里。对着徐立,谢白景毫不客气地展现他浑身的暴戾与y-in翳,偏生还讲得漫不经心,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蔑,“你又算什么?”
徐立毫无意外地暴怒了。可他之前将柯江送进局子里的事儿,刚被家里得知,挨了一大通教训。此时正要谨慎的时候,顾忌着脸面,他还不能贸然挥起拳头,又恼又躁地:“给老子滚远点!”他顿了顿,突然转变了口吻,嗤笑道:“你不是他死心塌地的小对象么?怎么,他的下落还得来问我?你这小白脸混的也真够差的啊!”
谢白景微勾唇角,神色淡淡:“看来你这个他最好的兄弟也不知情……哦,我忘记了,你只是个背叛了他的墙头草,怎么能算他的朋友。”
徐立险些掀翻了桌子:“你他妈说谁呢!?给你脸了!柯江他早就出国去了,就你这傻逼不知道吧!你敢对老子横,我给你好看——”
谢白景的眼神微不可见地闪烁一番。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霎时凝聚在“柯江早就出国去了”这几个字样上,难以控制地呼吸急促几拍。而他仍然是镇定的,对着暴躁得有几分狼狈的徐家少爷,施施然地道了别,转身离去。
只有他自己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内心便陷入不可终日的惶惑之中。
柯江他来得时候,吹吹打打趾高气扬地来,将他的世界搅得一团糟,缠缠绵绵不肯多退一步;走的时候,怎么可能会这样悄无声息、毫不留情呢?这根本不像是柯江的作风!柯江就算是生气了,恼怒他了,哪怕是恨他了,也该回头便折腾死所有人,尤其该折腾他谢白景,折辱得他跪下道歉,或是让他前途尽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该是那小少爷的脾性。
可事实上,无论谢白景怎样掘地三尺、问遍所有的人,就连柯成都贸然地打扰过去,柯江都像是真的消失了一般。他只能知道,柯江隐瞒着旁人回到了国外母亲处,去干什么,去多久,还会不会回来,都无人知晓。
s城的所有人都在议论柯家二兄弟的一场好戏,真可谓一波三折,那个其中扮演关键作用的小明星摇身一变成了人上人,柯家大少众望所归地坐稳继承权,柯家二少当初风光无两地回来,又以灰败地出国而告终。虽剧情不怎么新颖,但还算值得人在茶余饭后谈个一两句。
只有谢白景,仍固执地不将柯江这一行,称作离别。
第59章
谢白景还在等。
他在用最后的理智来确定,柯江不可能不回来。哪怕那人再潇潇洒洒不愿回头、走时两袖清风不带走半点尘埃,柯家老爷子还在s城。从曾经柯江的口中,谢白景几乎能将那位老人是如何纵容如何宠溺小孙子的事迹听了个遍,尽管他以前在倾听时,内心也有些非议——倘若柯老真的偏爱,怎么会让柯江而不是柯成远离柯家的权力中心?假若是真的宠溺,柯江又怎么会从小到大还需要朝长辈卖乖讨宠来确认行动范围,不敢干任何真正出格的事儿,而他的大哥少年时的糊涂事甚至都上过新闻?
但这些小小的怀疑,他从未开口提过。谢白景是知道自己与柯江最大的不同的,倘若他真挑明了说,两人少不免一场争吵。他从来只笃信能把握在手里的东西,没有什么比真正的钱与权更真实可感,这是源于他血液里的功利与现实;柯江却像是活在理想国,有时候听到他的某些想法,谢白景甚至怀疑他有一天会带上一个枕头便去流浪四方。也正因如此,柯江对祖父的关怀始终只是对祖父的关怀,只要柯老还在s城一天,柯江就总有一天会回来。
这是谢白景在拿着柯江的心做一场赌。
至于柯江为什么现在不回来,柯江回来后该做什么,谢白景暂且不想去思考,他一贯的理智与清醒头一次劝自己逃避。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这一年的冷空气又一次席卷s城,他的生日也跟着到了。一切工作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人气水涨船高。若说今年的关键词是什么,“谢白景”绝对会在此之列,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凭空出世,又能顺利地被大众所接受,千万分之一的幸运,不知这圈子里有多少人暗自因嫉妒而咬碎了牙。看脸的时代,似乎他在其中如鱼得水。公司为他举办了一场生日会,他站在台上往下看去,同一个颜色的荧光亮色在不断地闪烁,黑压压地一大片人头挤人头,台上闷热又吵闹,灯光炽热地全方位地烘烤着他。他做一些无聊的游戏,唱歌跳舞,与场外粉丝连线,念公司为他写好的长长感谢信,每一步都表演得真切。
感谢信念到最后,谢白景突然说:“今年还会有蛋糕和花吗?”
主持人只愣了半秒,反应很灵敏:“当然有蛋糕了!来,白景,我们一起与粉丝朋友们分享今天的生日蛋糕……”
后台的工作人员匆匆地将本该在最后一个环节出现的蛋糕推了上来。很高很大的漂亮蛋糕,由谢白景吹蜡烛、执刀叉来切割。
只有谢白景自己知道,他这句贸然的话是说给某个人听的。尽管他对着镜头说过不知多少似是而非的话,在微博上刻意的暗示,被公司警告过不知多少回。只是站在台上,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去年的这一天,将柯江送给他的蛋糕与花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而在这个时候却乍然怀想起来。那个缠人又固执的小少爷明明只是去年的事儿,却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
不是完全没有柯江的消息。谢白景开始慢慢学会与人打交道,开始有了酒r_ou_朋友,开始遇到想要提携他一二的前辈。而对每一个人,他的态度似乎都不差,温和有礼沉稳可靠,不会说什么花言巧语,同时也似乎不会将你的秘密转告他人,这样的性格,再加上他势如破竹的势头与身后的新锐,在圈内不乏愿意与他说话的人。慢慢地,只要他想打听,总还能打听得到少许。比如柯江之前是回母亲那儿了,比如柯江在国外的产业竟然被救活了,比如他前几天还跟张云天一道儿去度假……
张云天不愿意跟谢白景扯上半点关系。谢白景辗转多人,才得到柯江的一张近照,是张云天发在自己朋友圈里的。画面的一大半都是张云天自个儿,唯有照片里的一角,有个男人裸着j-i,ng瘦的上半身,皮肤是自然的白皙,穿着花里胡哨的沙滩短裤,坐在度假别墅的沙滩椅上。他戴着墨镜,唇角不笑而自己翘起,看起来悠哉又快活。
谢白景的眼睛顿时微微眯起。
让他很不舒服的是,柯江身畔还站坐着一两个比基尼美人。
那当然了,柯江是何许人也,怎么会放弃快活风流的机会。谢白景不自觉地拿舌头抵着口腔侧边最酸疼的地方,以前还有他的约束,装模作样地出门男女都不碰。现在一出去,只要柯江还有钱,什么样可以“用钱包养的小明星”找不到?
但谢白景还是忍住了自己的怒意。他决定了,等他把那个撂摊子跑路的男人哄回来后,必得拿捏住这个把柄,让人乖乖听话。
哪怕他实际上早已隐隐然地意识到,他们也许早已结束了,世人都公认如此,连柯江都走得不回头,只有他还沉溺于那段过期的感情中无法自拔。在每日结束工作的深夜里独自回到陌生酒店,他还得控制住自己描摹那张照片里男人身体的视线,一遍遍地端详那人露出来的小半张脸,揣测那具身体有没有不该有的痕迹。看到后来,他又会情不自禁地,拨打一个无人接听的号码。
有一天助理发现他怎样都不接电话,敲门也不应声。助理头一次破例,强行打开了房门。房间里还留存着呛鼻的烟味,茶几上烟蒂堆得快要溢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也许是为了应酬时方便,谢白景开始抽烟——而那个在外面光鲜亮丽的大明星就这么蜷手缩脚地倒在沙发上,姿势很委顿地睡着,模样很狼狈。发了低热,怪不得怎么都叫不醒。
助理忙让实习生去叫医生准备毛巾热水等等,回过头来,弯腰将谢白景手臂一侧的手机收到一边,却发现,这手机竟然已经自动关机,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主人使用过度,连电都耗尽了。
“真奇怪,”小助理嘟囔一声,“平时都不见谢哥喜欢玩手机啊,还是说手机坏了?”
元旦。
已是人人都穿羽绒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时候,柯江却只穿了件黑色大衣,一条薄薄的格子羊绒围巾纯作装饰。他身旁的母亲也不逞多让,年近半百的人了,穿得比小姑娘还单薄,光腿踏着高跟鞋,哪怕切实地感到寒冷,仍走地不急不缓,不显露半点局促,优雅从容地坐进车里,由人替她关上车门。
“还是该与朋友们叙叙旧,联络下感情。”江母说,“知道你心情不好,也不能总守在老宅子里,多出去玩玩吧。”
柯江无可奈何地:“妈,我不是小朋友,都什么时候了,还出去玩?”
江母妥协地笑笑。她的儿子生得英俊,完美地遗传了自己的五官优势,是她此生最骄傲的作品。只是最可惜的是,这孩子心性还是太过软弱。自从几月前受那点儿小小心伤,仿佛彻底改变了性子,连普通朋友都无心理会,除了个张云天还有来往,其他人都弃之如敝履。若不是这回柯老病重,恐怕他都不会再回s城一步。
她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的指甲,稍微有些不满意。再抬头,却发觉儿子正看向窗外愣神。
窗外的大幅广告牌上,一个年轻的男人半侧着一张脸。光影很漂亮地描摹出他挺直的鼻子与利落的下颌线,眉眼微垂,似在沉吟什么,让人情不自禁地窥探他露出来的少半深黑瞳孔。巨大的画面将他令人惊艳的凌厉与俊朗都最大限度地展露出来,确实有几分夺人眼目的本领。
“我不喜欢他。”江母说得很直白,语气平静而寡淡,“他不配站在这里。”
柯江收回视线,表情淡淡的,没什么异样:“谁在乎呢。”
柯老难以忍受这一年寒冷的冬天,病情乍然加重,以至于人都有些不清醒了,格外畏惧寂寞孤独,三催四促地、近乎恳求地呼唤儿孙归来。柯江自然不会拒绝,在回来后,几乎离不了病房——那个强硬的老人终于展现出对死亡的畏惧,与孩童对疼痛的恐惧如出一辙。他仿佛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时刻需要最体贴最温柔、最发自真心实意的小孙子伴在身旁,要柯江与他逗乐聊天,要柯江为他擦身换药,甚至旁的人都不许近身。只有在他服药睡下后,柯江才有能出去喘口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