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柯江也对照顾祖父心甘情愿。他有许许多多的话想对祖父说,但每每说到一半又止住了。他在刚回来的第一天,就哽咽着道了歉,可病床上的老人虚弱、消瘦,平静而祥和地宽恕了他,让他不要再多说。这样的表现仿佛在告诉柯江,他之前有多可笑,为了自己的小情小爱而忽略了陪伴老人的最后时光。
在他眼中,这是一场远远不能弥补的赎罪。而在旁人眼中,就不尽如此。在此之前,柯江公然出柜、被逐出家门,柯成还当众放过狠话,说从没有这样一个弟弟的事儿还历历在目。可一转眼,灰溜溜离开的柯江又再次回来,柯老对他的看重更甚以往。柯成都不被允许在老爷子醒的时候到病床前侍奉,而柯江却可以,这不明摆着打了他大哥的脸么?
柯嫂刚出月子没多久,就被她丈夫拉着,以让老人家见见曾孙的理由,才得以进一回病房。还在襁褓中的婴儿由一名保姆小心抱着,半蹲半跪在床侧,送至老爷子面前,嘴里还满是讨好的吉祥话语。而柯老看了半晌,说得第一句话却是:“真像江儿小时候!”
柯成当即脸色难看下来。
他机关算尽,想尽办法挫败了他弟弟的所有锐气,却忘记了身后长辈的心都是偏的。而老爷子甚至要求,趁着元旦算个节日,要大办一场年宴。说得真切动人,为自己生病冲喜,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熬到农历的新年;实则人人都明白,是老爷子要趁着自己还能说话的日子,昭告天下地将小孙子再次名正言顺地迎回家。
柯江倒是无所谓。他站在酒店大厅中央时,依旧穿着得体,一身手工定制的西服极其合身,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材。与他兄长外貌的庸碌相比,肖似生母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十分迷人,皮肤白皙,眼睛黑亮,天然带着笑的模样,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相比起去年时的来者不拒,今天的他似乎显得更加矜贵,眉眼间都带着漠然的漫不经心。虽人群簇拥之中,他依然能手持酒杯,与人觥筹交错间嬉笑怒骂,显得从容平淡而不失戏谑,但细心的眼睛总能发觉,他与以前有些不同。
太多人往来逢迎,为他敬酒关心。而柯江丝毫不怯,一杯杯的酒水下肚,仍能面色不改。所有人都在暗自盯着他瞧,只是其中有一道目光太过炙热与浓烈,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仍然这么不懂礼数。直至后半场,柯江才第一次离开人群,独自前往洗手间。
一个年轻的男人紧紧地跟着他,站在洗手间的门前一动不动,仿佛一位僵硬的骑士。
而柯江就像毫无察觉,平静地洗手,耐心地等待烘干,井井有条地转过身去,才似终于发现了那人一般,微微挑了挑眉毛。
眼前的年轻人无疑是俊朗到漂亮的,只是眼睛里的红血丝无法消减,人又瘦,显得别样憔悴。他在与柯江对上目光时,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半张开唇,而下一秒柯江的话却让他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
“晚上好,”柯江说得彬彬有礼,却仿佛在对陌生人说话,“您挡着我路了。”
第60章
“晚上好,”柯江说,“您挡着我路了。”
谢白景就像喉咙被人掐紧,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定定地凝视着柯江,一张口,声音哑得不像他自己的:“江宝——”
柯江几乎匪夷所思地看向他。
“对不起,”谢白景道歉得飞快,几分沙哑的嗓音真挚而动人。被他这样一双漂亮又疲倦、眸色漆黑又情意浓稠的眼睛盯着,任谁都会动容几分,更何况他将从容与真切拿捏得恰到好处,除却神色中的憔悴外,仍显得体面而冷静,不至于跌落到卑微的尘埃里,“柯江,我为我之前的事情道歉。我想过了,我不应该隐瞒你。”
柯江哦了一声:“没关系。”
他这样轻飘飘的放过,让谢白景眉头微蹙:“你去哪儿了?瘦了这么多?我一直在找你——”
“与你有什么关系?我以为那天说得挺明白的了,”柯江终于忍受不了,开口打断他,耸耸肩膀,“大明星,咱们早就断了,你还演给谁看呢?”
谢白景难以抑制自己的戾气,将声音抬高了少许:“谁说断了的?!”
柯江:“我说的,怎么了?”
他说得漠然决绝,仿佛真半点都不在乎了一般,侧过身便要走,可还没走几步,手腕便被人紧紧攥住。柯江像触电一般飞快地甩开,回头看向年轻人的眼睛里已充满了愠怒:“谢白景,你他妈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他左右瞥了一眼,稍微顾及了下两人所在的地方,虽相比别的地方要隐僻,但随时可能有人过来。谢白景不要脸,他柯江可不能跟着不要脸,回身一步,将声音压低,“你给我滚远点,我们早就——”
谢白景一个侧头,便亲吻上去。
年轻人冰凉的唇瓣紧紧地贴上,随之而来的是令人熟稔的年轻人的清爽气息,与有些陌生的烟草味道。两者混合在一起,是谢白景式的冷漠,含带着辛辣,毫不费力地用熟悉的技巧撬开齿关,以激进的攻势闯入柯江的呼吸中,让他下意识地连脊背都死死绷紧。
柯江有一瞬间,是全然愣神的。他曾经在心中猜测过与谢白景再次见面的场景,要么是冷眼相对,要么是互相打一架,两人谁也看不惯谁,总之不会太友好。他也想过谢白景或许会向他道歉——如果这匹白眼狼还有那么点儿良心的话——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能被人强吻了!
他竟然能被谢白景给强吻了!
在错乱与茫然过后,下一秒即是从心底涌起来的愤怒与某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谢白景贪恋地将人的唇舌都扫荡一遍,将其中的酒j-i,ng与熟悉的男人气息都吞咽入腹。距离他们上一次的亲吻明明并没有太长时间,却感觉已过了很久很久,以至于这突然的接触竟像燃烧起的枯草般滋滋作响,将所有以前关于欢愉的记忆都唤醒,即将大火燎原。谢白景几乎可以感觉到他浑身看不见的火,却仍能克制住自己的贪欲,缓缓松开唇,鼻尖抵着鼻尖,眼睛里郁积着暗色,更显执念之深,轻声喃喃道:“我很想你。”
柯江却倏然清醒。
他毫不犹豫地抬手给谢白景狠狠一拳头,对着脸打的,半点不留情面。拳头碰触到r_ou_与骨骼的触感极为清晰,用了七八分力气,甚至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在静寂的空气中乍然响起,又闷闷地消匿在远方人们的笑声中。谢白景被成年男人的这一拳打得头都大幅度地偏过去,唇角被蹭破了,有些血丝,眼里还未来得及有恼怒,全是错愕。
“滚,”柯江的手松开,自然地垂在身边,手心都是汗。他喘了口气,说,“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谢白景周身皆是冷意,咬着牙问:“为什么?”
“因为我恶心你,”柯江说得太过直白,声音愈来愈高,“明白没?我看到你,就觉得恶心,你给我道歉也恶心,你说想我更恶心。谢白景,假如你还真有那么点良心,想想我为你花过多少钱,在这行当里也算大方的了。你不还钱就算了,你他妈就离老子远点儿吧!”
谁都能再次回到他身边、戴上面具对他巧言令色,他亦可选择性笑纳,而谢白景怎么配?柯江还能记得当他一头热地抛出所有真心,得知真相后沸腾的热血慢慢冰凉的感觉。事实上,他后来也慢慢地自己想通了。谢白景所作也无可厚非,不过是年轻贪心,要赚他的钱还不足,还要赚柯成的,整个柯家两兄弟的钱袋子都给搜刮了,也算人脑子灵光,他该愿赌服输。他与他哥花钱都花得心甘情愿,要讲让人还钱,其实是称不上道义的;柯江也不至于“何不食r_ou_糜”,他自己投胎得幸,锦衣玉食长大不愁吃穿,常人眼里足以人生灰暗的损失对他而言只是几个月的周转,不必要去苛责一个穷怕了的小孩。
只是他所有的真心爱护、尊重珍惜,也都该只给那个寡言温柔的小孩,而不是谢白景。现在的谢白景不值得。“我很想你”这样的话,适合他被蒙骗时听,图个开心,现在听见,只觉得像被人扇了一巴掌般的嘲讽。
谢白景站在原地,目光沉沉,舌头一遍遍抵着口腔内侧极为酸痛的地方,似乎能以这样地方的疼,掩盖住别的地方难以抑制的疼。
柯江避开他炽热的眼神,平静地:“别就这么出去,会对我有影响。”说完,他整了整身上的西服,转身离去。
宴会大厅内依然觥筹交错,柯江一现身,没过多久便再次由人簇拥起来。他们不厌烦地聊着已经说过许多次的话题,处处小心试探,柯江朝着他们笑,颊边凹出小小的窝,将他的矜贵与冷淡冲淡了少许。他这样让周围的不少人稍稍放下了心,之前柯江像条丧家犬般被赶出家门,平日里的酒r_ou_朋友都避之不及,生怕被其所连累,甚至活络的已想方设法去攀附柯成的路子。他们还以为柯江此次会心怀怨怼地回来,再怎么样也会摆些高姿态,不想一切表现正常,便慢慢地找回了与以前相似的相处模式。总有人没有眼色,提及到那个小明星谢白景,问柯江到底当时是怎么了,是不是动真格的了。
“嗨。”柯江漫不经心地,说得坦诚,“怎么还故意笑我?谁还没玩过一两个小明星了。”
数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笑出了声。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一人以宽慰的语气,“别放在心上。”
柯江稀奇般地挑挑眉毛:“别逗我玩了,一点钱的事儿,谁能那么抠搜,惦记到现在啊?”
旁边人皆大笑起来,吵嚷着要与柯江好好聚一场。柯江满口应允,说今夜结束后,再来一摊。柯江随意地抿了口酒在嘴里,唇角微微翘起,黑亮的眼睛瞥过他来时的方向,又很快平淡地掠过。
他在想,谢白景为什么会过来找他?为什么是现在来找他?
是知道他回家里了,又重新是那个柯家小少爷了?是害怕他真下手报复,还是想再续前缘,接着捞点?
柯江刚才不敢把这话问出口,也不敢在此时细想。
他明明都觉得谢白景那人已经坏得离谱了,却还不敢让自己知道那人能再坏一点。柯江有些自嘲地笑笑,与旁人打了声招呼,暂且能与这群叽叽喳喳的公子哥儿们拉开些距离。江母一身长裙,从另一边向他走来,与他颇为相似的面容上很难看出岁月的痕迹,比起场内的其他年轻名媛更显得优雅大方。她伸手拿过柯江手中的酒杯,委婉地:“少喝一点。”
“刚才我看到他了,”借这个动作,两人靠得更近。江母的声音很轻,只是眉头微蹙,神情上有几分不赞同,“你打他了?”
柯江闷闷地嗯了一声。
江母失笑,半嗔怪半无奈地摇头:“这样不好,别再像个小孩。我建议少与他扯上关系,他不适合你。”
她没有提到,刚才她所见到的谢白景看起来更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孩。那样英俊却狼狈的年轻人,神情憔悴,脸上带伤,失魂落魄得仿佛丢失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很能激发旁人的怜悯心。只是一想到这个年轻人曾经对柯江做过什么,她自然只选择了冷眼旁观。她经历过多段感情,能看得出来,谢白景或许并不是柯江所认为的那样毫无感情,甚至感情很深;但她同时也是一个母亲,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远离伤害。并非以感情为借口的伤害就不算伤害。
是夜,年轻人们又转移阵地,将束缚住本性的正装外套脱下,偌大的会所包间里音乐大振,男男女女皆玩得尽兴。柯江曾经是这类场合的宠儿,怎样都能将气氛带起来,今夜却有几分兴致缺缺。他象征性地与人对饮几杯酒,便想着拿祖父作借口,趁早离开。旁人自然不放他走,一个脸生的年轻男生贸然地拉着他的手臂,央求着:“柯少,再玩一会吧。”
在昏暗的灯光下,柯江看了眼他。这人长得确实还不差,鼻梁高挺,眼睛深邃,与谢白景竟有那么一两分相似。他早已猜到,谢白景与他的事不算秘密,总有些人会投其所好,以为他就喜欢谢白景的那张脸。不过画虎不成反类犬,谢白景从不会像他这样,穿着很潮流,故意压低着嗓子,眉眼都弯起,拙劣地勾引与求人。估计不管在什么时候,谢白景都会保持那样波澜不惊的模样,哪怕是作为凑场子的玩物被带至聚会上,也绝不允许自己失去自尊,只会沉默地站在一旁。要他能展露少许真实的情绪,都算是开业大酬宾。
“没兴趣,”柯江猛地从回忆中将自己拉扯出来,淡淡的,“你松手。”
那男生立马依言松开了手,眼里有些胆怯。见柯江不再说话,他壮着胆子说:“柯少,我叫陈晨,我现在也在新锐呢,在学唱歌……”
他很快介绍完自己,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柯江。柯江顿了顿,突然笑道:“那跟我走?”
陈晨没想到,这个传闻中谢白景背后的金主竟然真的好男色,还如此直白。但他自然不会拒绝,心中暗喜,只殷勤地连连点头,再不提什么再玩一会之类的话。那群狐朋狗友,见柯江揽上了一个新人,就算是不懂的也都该懂了,调笑着放柯江去赶紧享受春宵。
第61章
坐上车的时候,年轻的男生显得格外局促不安,手指都搅弄在了一起。从嘈杂的会所中出来上车,司机在前面沉默地开车,而身侧的柯江一落座,就背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半点声音都没有。温暖的车厢内安静得无声无息,让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配合地保持安静,还是适时出声以免显得太过无趣。
事实上,柯江是在暗自后悔。
他一时糊涂,就把人给带走了。这种事于他以前而言平常如穿衣吃饭,不过是生活中的风流点缀,遇上喜欢的,也不介意维持上一段时间的关系各取所需。但他自己清楚,现在的他还不适合拥有一场一夜情,睡一晚上,本该是图个短暂的潇洒快活,可他不论是身体还是感情,都对身旁那人半点兴趣都没有,甚至一想到接下来可能完成的事,他就心生没由来的厌烦。此时该怎么说?把人扔到半路上?柯江的太阳x,ue隐隐作痛,也许是摄入过量的酒j-i,ng作祟,也许是因为见过不应该见的人,他有些昏昏沉沉,险些就此睡过去。半晌,才想起来旁边一个大活人,突然问道:“你住哪儿?”
陈晨报了一个地址,有些不安地继续抠挠着手。难道不该去一家五星级酒店?还是说传说中的柯家小少爷连间房都开不起?他自己的那间小公寓,哪里能见人,尤其是想起前几天的外卖盒子都还没收拾,当即开始紧张起来。
柯江吩咐司机更改方向,随意地:“你还在上学?”
“在的。”陈晨这才觉得步入正轨,不忘多说几句,有些想将自己推销出去的味道,“我今年二十,在上音乐学院,签新锐有一年多了。”
真像谢白景。柯江安静地听,神情没有显出异样,只不咸不淡地:“年纪还小,这么早签公司是为了什么?”
陈晨有几分羞赧又坦诚地:“为了赚钱。”
柯江挑了挑眉毛。
“柯少,您肯定没法理解吧。我特别喜欢唱歌,可我家里为了供我上学,已经掏了老本了,每个月花销又大,就想着签了公司后能支持下家里……”
柯江神色如常地打断那人的侃侃而谈:“你很懂事。”
他能感受到身旁人小心揣摩的眼神,讪讪的接话,以及有些慌乱的沉默。估计这人也是第一次出来试图寻求个攀附,兴许还是个直男,见到他柯江这样一个小人物,都慌得找不到北了。其实何必如此,将姿态放得再低、把台词背得再熟,都没什么大用场。只消一张好皮囊,少说些讨好的蠢话,多作些不声不响的筹谋,就能将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迷得七荤八素,栽个彻彻底底的跟头。
柯江情不自禁地“啧”了一声。他有些懊恼,自己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匹白眼狼。
在出国之后,他本下定决心,再也不想那人半分的。不过是场战况稍微惨烈了些的分手,他柯江何曾为分手要死要活过?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然而他逃得过热闹的白天,却躲不过独自一人的黑夜,就连现在,恨不得将自己像花朵般献上的乖巧少年人就坐在身侧,他却连摸人大腿的兴致都抬不起来。到了那人说的公寓楼下,柯江的语气甚至听起来有几分冷酷:“你上去吧。”
陈晨这才明白,原来这柯少连睡都不想睡他。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诧异,甚至还有些难以察觉的羞耻,仓促地说:“谢谢柯总。”逃也似的下了车。
柯江没有功夫在意他的小心思,他还在烦躁脑子里层出不穷的谢白景,懒声对司机说:“回去吧。”
谢白景独自坐在滨江公寓的沙发上,他的侧脸还敷着药。脸是他这一行最最看重的东西,由此见到助理的第一面,那小助理险些被吓疯过去,叠声问这是怎么了。自他从酒店出来,便由人拥着奔赴看急诊,上药,敷药,挨骂。脸上骨头虽没事,可青肿势必要留许多天,这也意味着他未来这段时间的工作都泡了汤,能拖延进度的也就罢了,违约金都不计其数。且万一被好事的人拍到了传到网上,又将引起一场风波。
连助理都急得满头大汗,大半夜的数人围着谢白景,你一言我一语地批斗,挖根究底地想知道是不是他得罪什么人了,该不该报警。而谢白景却好似根本不在乎一般,面无表情地要求一个人回家,谁也别跟来。
他的家,也就是滨江公寓,之前与柯江一起住的地方。
只是现在似乎,确实,只是他一个人的家了。他当初回来后,维持了柯江的习惯,很少让钟点工进来,助理经济人等更不准进。他一个人将家中一切都恢复原样,哪怕工作再忙,打扫的事也不假以人手。柯江的衣服都洗净叠好放在衣柜里,桌上永远摆着成套的水杯与餐具,一切都与他们当时住在这里没有区别。他清楚这套房子柯江有多爱惜,于是仿佛手里能攥住一张好牌般,期冀柯江有一天会过来,哪怕是要将他赶走、要讨回房子也无所谓。可现在柯江明明都回到s城了,却从没来过这里一次。想也知道,柯江名下房产无数,竟是宁愿大方地送给他,也不愿意再回来看一眼。
连那样珍视的房子都如此弃之如敝履,他谢白景又有什么理由不被丢下呢?
谢白景昨夜坐得红眼航班赶回的s城,他作为一个小明星,今夜的场合还不够资格。光一张入场的邀请函,都是由他四处辗转得来的,只为了能见柯江一面。让他放心的是,柯江看起来好多了,j-i,ng神而俊朗,同他记忆中一样熠熠发光。柯江当时为他而被逐出家门,再冷漠的人,内心也会歉疚。现在看到柯江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少爷,说到底,心里还是宽慰更多。
而让他直到现在也全无睡意的是,柯江见他时的神情——漠然、决绝,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谢白景自然无法忍受,将那看陌生人般的漫不经心击溃后,得到的却是比冷漠更刺骨的厌恶。打他那一拳,与其说是打在他脸上,不如说是狠狠地直捣入胸腔,对着那颗柔软的物什狠狠砸了一拳头,鲜血淋漓。
他应该要确定了,柯江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让他再也不出现在视线之中。按照谢白景所受的教育与他的自尊,绝不该允许自己成为一个死缠烂打、没脸没皮的人。再与男人牵扯不清,对他的事业百害而无一利;柯江现在也过得很好,他不该去害了他……
“放屁。”谢白景低低地骂了一声,也许是在骂自己。他熟练地点了根烟,将打火机扔在一边,在吞云吐雾中试图麻痹自己的心脏,疲倦的眼睛在呛鼻的烟中y-in翳沉沉。
他就是贪心,他就是全都想要,年轻人的野心绝不知足。柯江从来不会是他的可选项,而该是他牢牢把握在手里的,谁也别想抢走的。
谢白景最终昏昏沉沉地在沙发上睡去,已经不记得是第几回这样了。醒来时,他都分不清是什么时候,也许该是中午了。勉强站起来洗漱,镜子中的脸仍然高高肿着,稍微动一下,便能牵扯出一片疼,门是不能出了。他洗了个冷水澡,回身去客厅,弯腰将茶几上的烟头烟灰都一并扫净,利落地打包在垃圾袋中,喷了些空气清新剂。他仍时刻在做着准备,柯江也许会回来,柯江不喜欢烟味。
收拾得差不多后,胃因饥饿而隐隐作痛。正当他想打开冰箱找点东西填饥时,手机嗡嗡作响。他随手接起来,是他的助理:“白景,柯少上新闻了。”
谢白景眉眼一动:“什么?”
“他与陈晨昨夜一起回去的。”助理说,“陈晨,上次录综艺还遇见的一师弟,你还记得?”
助理经过谢白景嘱咐,需要实时关注柯江的消息,再将消息随时告诉谢白景,也对他俩的关系心知肚明。谢白景握着手机的手在不知觉的时候,以要将手机捏碎的力道死死握紧。
“知道了。”谢白景的语气很平静,“脸还没好,大概需要一个礼拜。这段时间的工作先停了吧,能延期便延期,实在不能处理的就通知我,我来想办法。”
助理声声说好。挂掉电话,他飞速地点开助理发给他的链接,低头垂眸看了许久。
他就在冰箱前,站着一动不动,脊背僵硬地挺直,脸颊高高肿起,仿佛一个狼狈的傻子。
这不是第一次柯江出这样的绯闻了。柯江以前有多风流,谢白景猜也能猜的到,不然也不会见他没多久,就笑着管他要联系方式。但那都是以前,谢白景自认不该翻出旧账来斤斤计较,虽心有瑕疵,但仍囫囵吞下。后来几回发生暧昧的消息,柯江都紧张地过来一一解释,讨好卖乖般地求原谅,谢白景虽看到时心内嫉妒得快要发疯,但还有理智,最终都将事情稀里糊涂地过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柯江有多爱他。
但他现在还能笃定地说,柯江爱他吗?
照片里柯江与人神情亲密,在灯光昏暗的会所里相视而笑,靠得很近。两人后来怎样上车,车如何一路驰骋,都看得清楚。
就连被柯江打了一拳、放下狠话时,谢白景都没有这么难受,仿佛心脏被人捏紧,几乎喘不过气来。那辆熟悉的车会开往哪里?酒店?柯江的别的住所?两人会以怎样的姿态进门,怎样拥抱解衣,柯江颊边那个小小的窝,是不是也会被人发现了,由人细细密密地含吻。柯江是也会如以前般将身体敞开,坦诚地将欢愉告诉给旁人,还是换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