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d3推断:“应该是找周先生吧。”
周先生。杨州差点脱口问出周先生是谁,但很快就想起自己曾听过这三个字。
“周先生是浪潮的服务生,”d3热心肠地补充:“如果您要找陈先生,可以去那里看看。”
杨州摇头,“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仍旧坐得优雅笔直,衬衫顶端的扣子开了一颗,只是这姿势过于端正了,好像一座僵硬的雕塑。
与此同时,在一栋位于地下三十米深的建筑里,陈坚和方行正在吵架。
他们所处的是个生物实验室,非常隐蔽,整个基地只有五个人知道位置。不远处的培养箱里正培育着一种细菌,那是他们的全部希望和秘密武器。
方行感冒未愈,声嘶力竭地质问陈坚为什么。头顶冷白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好像镀了一层霜。陈坚绕过金贵的离心机、培养箱,给方行倒了一杯水。你冷静点,他说。
方行接过杯子,和陈坚温热的指尖碰了一下,焦虑和怒气散了,都化作委屈。
“真的不联合其他六个基地吗?”方行摩挲着杯沿,“我们的力量太弱了。”
陈坚不为所动:“人多了心不齐。”
那一瞬间,方行几乎以为他在暗示眼下两人争执的局面,他忽地生出一股恼怒,把水杯重重一放,“都是被隔离的,要独立大家一起独立,我们有b75,怕什么?”
陈坚扯了扯嘴角,觉得这个一起长大的兄弟真是天真无比,“我问你,b75的感染成功率有多高?”
一年来,这个数字不断变化,但方行总是把最新数据记得很清楚,当即道:“百分之五十七。”
“错,百分之零。”
方行不解地望着陈坚,于是陈坚问他,有在人身上做过实验吗?
百分之五十七是西蒙博士推算出的理论成功率,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在活人身上做过实验。
其实也简单,一号基地里还住着些普通人,方行早就明示暗示把他们骗来绑来。灌一杯混着细菌的水下去,不是难事。
可是陈坚不同意。方行不明缘由,对此一直不满。
陈坚在c,ao作台旁边的椅子坐下来,掏出一根老式香烟,没点,只放在鼻尖嗅了嗅。他望了一眼培养箱,“方行,你觉得我们的计划有几成胜算?”
方行本来信心满满,被他问的也迟疑了,反问:“你觉得呢?”
“两成。”陈坚说得爽快又平静,方行却叫了起来,“两成?!”
两成,几乎是注定失败。方行不相信,怎么可能?可他憋住了没有再问。陈坚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陈坚了,他刚才说话的神态和杨州多么像,带着置身事外的冷漠。
出于某种恶毒的报复心理,方行半开玩笑地说:“那我们必须尽快提高感染成功率了。我觉得,要不就用杨州来做实验吧。”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陈坚目光森然地望过来,空气中好像有一把尖刀,要把他活生生地剥皮剔骨。方行打了个寒颤。那些秘而不宣、在不见天日的地下疯长的感情,忽然间不顾一切地爆发出来。方行猛地一拍桌子,抖着声音骂:“你就护着他!”
“不是我护着他,是你在说胡话。”对待方行,陈坚依然最大限度地忍耐,他控制着音量,“我们不能拿无辜的人做实验。”
陈坚手上沾过不少血,以方行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假装圣人。那么就是真慈悲了?方行绝不接受这个想法,冷笑一声:“你就是色令智昏!”
他完全忘记了他和陈坚原本在争论什么,只是逮着那个破绽,不顾一切地宣泄着扭曲的爱,和深深的嫉妒。
他骂杨州不要脸,故意色诱,骂陈坚不辨是非,迟早会坏了计划。
陈坚心里烧着一团火,那个名为救命之恩的盖子,已经快要罩不住了。他知道方行讨厌杨州,但没想到他居然会提出那样的建议,会说出这样的话。
陈坚猛地站起来,椅子翻到在地,发出“咚”的一声,犹如石破天惊。
方行话音卡在喉咙里,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实验正常进行。”陈坚盯着他,“如果计划失败了,我承担一切责任。”
方行小腿肚抽筋,全身的血液好像猝然结冰,他对着陈坚离去的背影大喊“你站住”,但陈坚没有回头。
天色已晚,从窗外照进来的光线不断西斜,影子越拖越长。
杨州正和unpo的老同事弗莱德聊天,安德鲁走过来问他晚餐吃什么。
杨州叫他看着办,电话那头的弗莱德却c,ao着别扭的中文问,陈坚还没回来吗。
弗莱德在一号基地待过,和陈坚混得不错。陈坚没有stars账号,弗莱德平时联系不上他,听说杨州住在他家里,先拿两人打趣一番,然后表示想跟陈坚聊聊。
杨州一抬头瞥见窗边闪过的影子,说了句下次再聊便挂了。
陈坚推开门,脱下半s-hi的大衣。玄关不远就是衣帽架,他动作有些迟缓,费了好大劲才握住挂钩。
远远地,瞧不清他的表情,但杨州莫名觉得他很狼狈。“你摔跤了?”他问。
陈坚似乎是笑了一下。他向杨州走过来,步伐很慢,微微摇晃。
离得近了,杨州闻到了酒气。果然是去找周先生了。说不定,还被人泼了一身水。
陈坚站在杨州面前,短短的一段路似乎耗光了他的力气,他撑着沙发靠背,几乎是摔在了坐垫上。
杨州说不清心里的滋味,带着一点赌气,想要离他远点。然而不等他动作,陈坚一把抱住了他。
“你干什么?”杨州扯他的手臂,陈坚像八爪鱼一样赖着他,下巴伏在他肩窝里,轻轻蹭了蹭。
他看起来真的很颓丧。
杨州松开手,木头一样任他抱着。他脑海中回荡着刺耳的噪音,好像猫爪在黑板上拼命抓挠。陈坚并不知道他能这样紧紧地贴着杨州有多么荣幸,还得寸进尺地吻他的脖子。
杨州用力偏过头,心中一阵苦涩,“别人拒绝你,就到我这找安慰吗?”
“什么?”陈坚虽然醉了,却不是理智尽失。他用泛着涟漪的黑眼珠望着杨州,突然笑了,一瞬间又神采飞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