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弦又坐了回去,易南窗说:“你来代我写,我告诉你怎么写。一会儿写好就放在一边,会有人来收去广播站的你不用管。”
易南窗把该写什么该怎么写都和他说了一遍,最后说:“我半小时后有一场接力赛,现在得过去准备。这里没问题吧?”
宋弦说:“没问题的,你去吧。”
易南窗点点头,他拿了自己的东西,走的时候忽然说:“诶你怎么不给我加个油啊?”
宋弦还真是忘了,忙说:“加油!”
易南窗:“……这也太敷衍了吧!”
宋弦:“……”他忍不住笑了笑,“那……那要怎么说才不敷衍啊?”
易南窗又走回了他身边,伸出手,说:“写字这么好看,给我用写的吧。”
于是宋弦用笔在他掌心写了个大大的加油,还画了个^0^~。易南窗合起手掌,笑着跑开。
那场男子接力赛,初赛是由英语系对国文系、数学系、音乐系。
因为都是实力相当的……弱j-i,大家就自动忽略了整体速度,看得倒也紧张兮兮热血沸腾。整个赛场的加油声排山倒海,此起彼伏。
易南窗接的是最后一木奉,他人高腿长,接过接力木奉奋力奔跑率先冲过终点线时,宋弦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是国文系的人,忍不住替他欢呼起来。英语系本来妹子就多,他很快就被淹没在了送水送毛巾的女生堆里。
直到上午快散场时,易南窗才回到营地。他递给宋弦一瓶饮料,说:“稿子写得很不错。收拾一下,去吃饭了。”
宋弦点点头,问道:“那个通告呢?”
易南窗说:“我拿去贴就行了。下午还来吧?”
宋弦说:“不知道啊,看看我们书记怎么说。”
易南窗不经意地说:“我们部门中午出去吃饭,给你带点东西下午吃?”
宋弦愣了一下,说:“那多不好意思啊……我觉得校门口左转那个面包店的蛋挞就好好吃!”
易南窗:“……”他点点头,笑道,“下午给你带。”
然鹅那个蛋挞到现在也还没吃到。那天下午,宋弦就被调回国文系了,一直没有机会去找易南窗并且那个时候脸皮还没有那么厚,他也不好意思真的特地去叫人家给蛋挞。
周六一大早,宋弦就爬了起来,紧张地打扮自己。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后来他认为肯定是因为要去见老总裁和老总裁夫人的缘故,毕竟按照小说的描述,他们都是很威严的!
不过,宋弦想起来,易南窗说老总裁他……宋弦的紧张忽然就消失了。他没有打发胶梳发型,就随意披散着,穿了白色休闲衣还有白色运动鞋。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真的就很乖巧。
无论如何,一定要让老总裁满意,一定要让他再也没有任何担忧。宋弦想。
易南窗把车停在清河墅正门口,隔着车窗看着逐渐走近他的宋弦。
白色的身影和多年前的小男生重合起来,一样的朝气蓬勃。
宋弦走过去敲他的窗户,易南窗降下车窗,宋弦说:“你快下来!”
易南窗不解:“上车啊。”
宋弦捉急地说:“你先下来一下嘛!”
易南窗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宋弦一本正经地转了个圈,严肃地问:“是不是很乖巧?”
易南窗:“……”他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说,“唔,很乖巧。”
宋弦说:“我就知道!”他满意地坐到副驾系好安全带,说,“我们去买一点水果,带去医院。”
易南窗说:“不用了,我爸吃不了。”
宋弦说:“吃不吃是一回事,买不买又是另一回事了。我们可以给老总裁夫人吃啊!”
易南窗:“……老……什么?”
宋弦赶紧捂住嘴。他看了看易南窗,说:“买吧买吧,我一定要买。”
易南窗也就随了他去。
到了医院楼下的时候,宋弦又开始怂了,抓住易南窗的袖子把他拖到了一边,紧张地问:“那个……我现在看起来还乖巧吗?”
易南窗有些无奈:“真的不用紧张,我爸妈都很好相处的。老师,你忘了吗?”
宋弦说:“那……那好吧。”
磨磨蹭蹭地上了住院部四楼,宋弦忽然之间又拉住易南窗。
易南窗顿住脚步,正想说话,宋弦抬头挺胸,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一点也不紧张。”说完又缩到了易南窗身后,崩溃道,“妈呀我真的好紧张!”
易南窗:“……”
他迟疑了很久,忽然握住了宋弦的手,把他拖出来和自己并肩而立。
宋弦微微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
易南窗定了定神,拉着宋弦走向一间独立的单人病房。他敲了敲门,而后推开。
病房里半躺着的人和床边气质端庄的妇人同时抬起头。
易南窗和宋弦的脸都微微泛红。
宋弦的脸越来越烫,他硬着头皮叫道:“叔叔好,阿姨好。”
两个人的手松开。易南窗走进去把水果放到桌子上。
易妈妈脸上马上舒展开了会心的微笑,她迎过去拉着宋弦,说道:“小弦果然和南窗说的一模一样,又乖巧又帅气。”
宋弦:“……”
易妈妈把他拉到易爸爸病床前,易爸爸脖子上肿着一大块,看起来很辛苦。宋弦有些揪心,微微皱了双眉,说:“叔叔,您感觉怎么样?”
易爸爸看着宋弦,慈祥地笑了笑,说:“我呀,很开心。”
宋弦觉得鼻子有些发涩,易爸爸缓缓拍了拍宋弦的手,说:“看到你我就放心了。我还一直担心啊,没有人照顾南窗。他自己也照顾不好自己。”
宋弦说:“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南窗的。叔叔,您看我,我是不是看起来很乖巧?其实我不仅看起来很乖巧,我实际上也是很乖巧的!我什么都会的!我会煮很多菜,一定不会饿着他!您放心吧!”
易爸爸和易妈妈都低声笑起来。易爸爸说:“你这么能干,我就更加放心了。”
宋弦说:“嗯!必须的!您快快好起来,我来做饭给大家吃,我敢打赌,您一定喜欢我做的菜!”
易爸爸又笑:“肯定喜欢。”
宋弦说:“叔叔阿姨,我和你们说,我爷爷肯定喜欢你们喝茶。他是个知青,就很喜欢老师。他总说,为人师表,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
宋弦记着易南窗的话不过多喧哗,掌握着分寸,说完这些以后就逐渐安静了,等着易爸爸和易妈妈偶尔问他话他就答,不问的时候,就安安静静地陪着他们,如果易妈妈要做什么时,就打着下手。
逗留到中午时,有个客户给宋弦打电话,他走出病房到外面接了,是询问他一些产品的情况。宋弦凭着日前陶艾玟给他的库存信息在what's app上把大概数量报了过去。收起手机,宋弦抬起头才发现对面有个女孩子似乎一直在看着她。宋弦脚步一顿,习惯性地朝她笑了笑,就收回了目光快步走回了病房。
下午易爸爸需要休息,易南窗就把宋弦送了回去。
往后宋弦每天都会在下午打一个电话到易妈妈手机上问候易爸爸的情况。
直到一周之后,易爸爸病逝。
易爸爸名叫易博文,患癌之前在一所大学任职教授。他的葬礼有很多人出席,大学同学却只来了一个邱从容。介于沉重的气氛,宋弦和邱从容也没有过多攀谈,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宋弦穿着黑色西服,一直陪在易妈妈身边。
直到葬礼结束,众人散去,除了易妈妈和易南窗,就剩下邱从容和宋弦时,忽然来了一个同样黑色西服的女孩子。
她捧着一束白色的花,走得非常慢,没有看四个人里的任何人,眼神却一直落在易爸爸的墓碑上。她的神情看起来非常落寞。
宋弦觉得她非常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宋弦听到易妈妈问:“南窗,这是你的朋友吗?还是同事?”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宋弦转头去看易南窗,却愣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易南窗脸上露出过这样的神情。讶异、慌乱、无措,却又强自镇定。他说:“从容,先送我妈和宋弦回去回我家,谢谢。”
邱从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非常懂得分寸,立刻就答应了。
宋弦扶着易妈妈,跟着邱从容走了。
邱从容把宋弦和易妈妈送到了易南窗家里。那是宋弦第一次去易南窗家。他此时此刻还是端着“易南窗男友”这个身份的,就要负责安抚易妈妈。已经到了饭点,虽然大家都没有胃口,宋弦还是到厨房,找了些食材,准备煮些汤让大家喝一点。
他把厨房门拉上,站在锅炉旁,有些愣神。
他觉得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让易南窗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那个女孩子,宋弦忽然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在医院,他打电话时站在对面那个女孩子。
宋弦虽然很好奇,却没有任何立场去询问。那也就作罢了。他把汤端出去,装了三碗,让邱从容和易妈妈都喝了一点。易妈妈喝完以后就去了房间休息。
易南窗一直没有回来。邱从容把宋弦叫道阳台,问他:“你和南窗……”
宋弦压低声音说:“是演戏的,我帮他忙而已。”他迟疑道,“刚刚葬礼上那个女孩子,是……是谁你知道吗?”
邱从容摇头:“我并不认识。”
宋弦点点头:“噢。”
邱从容说:“南窗难道从来没有和你说过他的心意吗?”
宋弦有些愣神:“什……什么?”
邱从容说:“……算了。”他看向宋弦,很认真地说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喜不喜欢南窗?”
宋弦仿佛被这个问题震住了,他愣了好一会儿,想起来那一晚的事,就回答不上来了。
邱从容从他脸上收回目光,看了看表,说:“我还有事,得回去了。南窗回来,帮我和他打个招呼。”
宋弦抬头看他:“啊?你要走啦?你别走啊,你等我吧。我现在还不能走,阿姨一个人在家不好。你等我吧,一会儿易南窗回来,我就跟你一起走。”
邱从容说:“我等你干嘛啊?我有事啊。你一会儿让南窗送你不就行了?”
宋弦捉急:“别啊!你等我一下啊!等等你把我捎到地铁口就行了啊!他他他他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邱从容颇有些无语:“他他他他又不会吃了你!你干嘛?”
宋弦:“……我觉得你很没有同学爱。”
邱从容很不仗义地到客厅拿了手机钥匙,就打算走。这时候,门却开了。
易南窗走进来。
邱从容说:“你回来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易南窗微微点头:“好。”
宋弦赶紧说:“那我……我也先走了,我坐邱从容的车,去地铁口。”
易南窗看向他:“我送你吧。”
宋弦连忙摇头:“你得留在家里照顾阿姨。”他迟疑了一下,说,“你……你多和她说说话。”
易南窗沉默稍时,微微点头:“那……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