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亡我啊。”

    施沅背后的团队捂住脸，痛苦的只想打滚。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无疑都在佐证——七楼is real。

    官配都出来了，他们这边该怎么弄？往恋情破碎、曾经沧海那边推吗？

    “除非这玩意儿是送给施沅的，否则根本……”经纪人喃喃。他痛苦的按压脑袋，示意团队去准备b方案。

    一片唉声叹气。进行了这么久的项目即将打水漂，团队都颇有些垂头丧气。经纪人稳住众人情绪，掏出手机，打算和助理通气，让他把几人盯紧点。

    屏幕刚点亮，想起毫无用处的青年，经纪人又愤愤把手机关上了。

    算了算了，还是靠自己！

    于是几天后，直到娄恩与施沅相约来到餐厅时，都不知道买人偶的事早流传到了国内。好在施沅也不知道——二人在包间落座，也就保留了那份惊喜。

    吃饭的地点是一家中餐厅。木质雕花桌古色古香，陶瓷制的小碟上，装了两三j-i,ng致的糕点。看到娄恩怀里巨大的木箱，施沅显得有些好奇“那是什么？”

    娄恩一笑，拉上了不远处的竹帘。据说阳光过盛，会加速树脂氧化。青黄色的竹帘间，只剩丝丝缕缕的光线，从缝隙间透进。

    坐回原座，娄恩打开盒子“一直没来得及说声谢谢，这个，想送你。”

    施沅垂下眼睛。盒子里的人偶同他一样半垂着眼，眸子翠绿，恰巧是他最喜欢的颜色。

    青年抬起头。视线中，少年笑得有些腼腆“喜欢吗？”

    施沅眼中有着讶色。他点点头——还是第一次，收到来自同行的这种礼物。

    即使是家人，在知道他的兴趣爱好后，也没试图了解过。绝大多数人眼中，就算做得再j-i,ng致，价格再昂贵，这也只是玩具。

    更何况有关人偶的知识，学起来并不容易。联想到少年先前起身，去把窗帘拉上的模样——他抬眼，直直盯过去“谢谢。”

    “我会很珍惜。”施沅说，模样难得有些郑重。

    终于，娄恩不仅单独和他进餐，还送了一样和祁连宇完全没有牵扯的礼物。

    像终于赢了一场，施沅眼睛都亮了起来。而帮他完成这一切的人就坐在对面，笑容一如往昔“先吃饭。谢谢你前几天发的微博，施沅。”

    “不客气。”施沅说，绝口不提因为这个被公司吼了多久。他小心翼翼将盒子盖好，亲自去重新拉开窗帘，任由阳光洒进。

    这一顿饭吃得格外畅快，施沅姿势优雅，就像草原上的大猫。娄恩心情也很不错，虽然男人因为工作繁忙不能一起来有些遗憾，但能多交一个朋友，感觉总归挺好。

    看样子，施沅很喜欢这一顿午餐。

    他心情正好，恰逢服务员上餐，不经意便瞥到门口。这一看，娄恩霎时张大眼，杯子都没放好，和碗碟相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怎么了？”青年关切的询问声中，娄恩摇摇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转回来；“没事，手滑了一下。”

    祁哥为什么在外面！

    虽然只有一瞥，男人还戴了帽子，拿报纸遮住大半张脸；娄恩也能通过眼眸相撞的瞬间感觉出来。

    绝对是祁大影帝。

    不过，他不是很忙吗？为什么会在包间外面，还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娄恩疑惑间，施沅恰巧开口。

    “对了，祁连宇没来。”

    “咳咳咳……”少年突然起来的咳嗽让青年吃了一惊，他走过去拍了拍娄恩的背，总算把少年的气息理顺。

    “为什么这么问？”好不容易调理过来，娄恩咳得眼角泛红。

    “没什么，不想有其他人来打扰而已。”施沅说。他的目光落在娄恩面前，一如既往带了探寻。

    他不喜欢祁连宇。无论是资源竞争，粉丝比拼，亦或是发现，娄恩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祁连宇的时候。

    他都越发地排斥这个人。

    娄恩不知他心绪复杂，试探道“可是，祁哥其实人挺好的……”

    “别说了。”青年眼神瞬间变凉“先吃饭。”

    娄恩默默闭上了嘴。想到是在请施沅吃饭，施沅现在又抗拒这个话题，他也觉得，先不提为好。

    等之后，再慢慢介绍他们熟识。

    见对面人没再说话，施沅再度心情很好的笑了起来，像是当做了默认。直到吃完饭离开，他还一副笑盈盈的样子。

    装人偶的木箱被他珍惜的抱在怀里，走前还朝娄恩确认“我能发微博吗？”

    “发。”娄恩说，眯眼一笑“我也会转发。”

    宛如某种交好的信号，施沅抱着人偶，心情好得像在云端迈步。借口要去买东西，娄恩先送人离开。

    远远招手目送青年远去，娄恩转头，一眼看到屋檐下双手环胸的男人。

    男人帽檐压低，口罩戴得严严实实，到现在了还在装路人。娄恩终于忍不住了“哥，你不是还要拍戏吗？”

    “我一条过。”祁连宇说，终于抬起头。街边阳光正好，柏油路反s,he出璀璨的光晕。暖橙落在少年肩上，带他一路跑来。

    那眼睛还亮晶晶的望着他“这么少的时间，为什么不休息，我……”

    明明开心得很，还要先关心一通。祁连宇笑了，一把抹上他脑袋“关大师提前进组了。”

    娄恩愣了愣“老天王已经到了？”

    对面人点头。他平静的目光下，娄恩不可置信，指了指自己。

    “就在我和施老师吃饭的时候？”

    “对。”祁连宇道，见少年浮现出懊恼的神情。关天王成名几十年，他的作品，娄恩是从小看到大的，其中崇敬可想而知。

    好不容易有机会，却没能第一时间见面。

    祁连宇笑笑，又揉了揉少年的头。外界传言，关鸿性子非常严格，无论是戏里还是戏外，都时常板着一张脸。

    身为老一辈戏骨，他最看不起靠营销炒作起家的流量们。想到自己的身份，娄恩一时也感觉得出来，自己在关老师眼中是何种形象。

    他有些低落。一眼看穿，祁连宇低声安慰“别怕。只要看到你的演技，关天王一定会消除那些偏见的。”

    娄恩抬头望他，眼神亮晶晶，尽是依赖。祁连宇后槽牙突然有些痒，他不动声色眯起眼。

    就是这幅样子。天真又热忱，总是不自觉的招人喜欢。就连出来吃顿饭，祁连宇都放心不下。

    关鸿的欢迎宴才过一半，他就忙不迭追了出来；就怕一个不留神，娄恩就被人拐跑了。

    他们在街上逗留的时间并不长。也许是因为前几日的照片，街上留意他们的外国人，明显多了起来。在第一个人拿出手机想上前时，祁连宇已经拉开车门，示意娄恩上车了。

    施沅也在车上，不过先他们一步，上了助理的车。见他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助理无奈的撑起额头，眼神掠过青年手中巨大的木箱“这是什么？”

    “娄恩送我的。”语气淡淡，动作却是与其不符的迅猛。助理转过头，眼睁睁看着施沅迫不及待的把箱子放在后座上，迅捷地拆开。

    “施老师，您打算干嘛……”助理已经没力气阻拦他了。

    “发微博。”果然。

    助理任命地垂下眼，由着施沅动作。

    华国，午夜时分，万籁俱静。在看到施沅微博前，谁都想不到，前两天那个小瓜，竟然还有后续。

    “施沅收到礼物了[爱心]好开心娄恩”

    待看清楚施沅发的是什么，微博上霎时炸了。当午夜残存的三人粉丝聚集到施沅的微博下时，已经有课代表总结出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影帝看似在给娄恩买东西，实则不然。他是在带红玫瑰，给白玫瑰选礼物！

    祁连宇看似无情，实际是个渣男多情种！

    娄恩看似春风得意，实际上是整件事中最可怜的那一个！

    这算什么！当即有人啧啧称奇，脑补出一场旷世三角恋，满眼都是瓜的清香。

    至于施沅的那个？

    “乌鸦嘴阿三正面开战？！天哪我爱莲狮一万年，沅宝好刚，别怂别删，我来帮您！感恩有你xn！！”

    第69章 见面

    发完微博后, 通知栏瞬间出现一连串的与评论。施沅也不在意——毕竟他每发一条微博，都是这种效果。

    他只是拿起手机, 秒速切换到了娄恩的微博。

    “施老师，您在做什么？”无意间瞥过后视镜, 发现青年正聚j-i,ng会神地盯着屏幕，助理不由有些好奇。

    “唔，等人转发。”

    施沅说。他脚尖翘起, 心情很好地轻晃。因为腿太长，后座都塞不下, 只能憋屈地斜过去。

    “等谁？”助理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随后果然听到意料之内的答案“娄恩。”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瞬间捏紧, 他强忍住叹气的欲望，只想快点把车开到目的地，将某位反复无常的演员丢出去。

    副驾驶位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正在开车，助理也抽不出手, 只能听它响了又熄灭。直到到了片场, 才终于能打开。

    一见是经纪人，他忙不迭回了个电话。

    “怎么不告诉我祁连宇给施沅送礼了！”

    “啥？”铺天盖地的吼声中, 助理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恰逢片场换布景，室内一片嘈杂，声音都听不清“什么祁连宇？”

    “送礼，礼物！”这人真是太不中用了——经纪人恨铁不成钢, 于深夜的书房里, 压低声音“国内都知道了！祁连宇深夜出游, 只为给施沅选人偶！”

    “你说人偶是祁连宇送的？？”助理听得满脸问号。

    “是啊！”经纪人简直要高兴疯了。他眼睛兴奋地挤成一团，镜片反s,he出白光，上面铺满了网友们的讨论。

    先抑后扬的效果出奇的好，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这一招。莲狮粉已经疯了，排在转发区第一的，就是祁连宇选人偶的那张图片。

    因为施沅的成名路线，他的粉丝绝大多数都站了莲狮。此时整个转发区除了放鞭炮庆祝的，还有很多隔空cue娄恩的，言辞中不乏嘲讽。

    用肩膀夹着手机，经纪人长舒一口气“太好了，施沅还是争气的……他是怎么下定决心回归正途的？”

    那喜庆，简直都要透过听筒飘到屏幕这端来了。

    助理沉默片刻，终于意识到什么，满脸沉痛地开口“其实，咳，你也觉得施沅做不到？”

    经纪人没听出他的暗示，还在哈哈大笑“送礼的时候你在不在？有没有拍照？？”

    助理捂住脸，心情越发沉重。长痛不如短痛，他心一横“我就是在也没照片，那不是祁连宇送的。”

    “总算可以睡个……你说什么？”话语被突兀地掐断，经纪人愣了片刻，渐渐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那是谁送的？”

    “娄恩。”助理无奈，直接说出那个名字“他不都圈了娄恩了吗？”

    经纪人直接崩溃，声音可以刺破房顶“我以为那是宣战！！”

    “怎么可能呢。”助理捂脸。看样子经纪人果真疯魔了，思路竟然跟着网上的粉黑走“正常人都会觉得那是感谢……”

    经纪人哑然。他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恰逢刷出一条新的转发。

    经纪人双手颤抖。无视助理的呼声，几乎麻木的挂掉电话，他点开了最新转发区。

    “感恩有你喜欢就好施沅收到礼物了[爱心]好开心，感恩有你。”

    这条微博一出，评论区霎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娄恩关掉手机。车上一片静谧，他半个身子都被祁连宇揽在怀里。男人有些不满，对着他微红的耳朵哈气“你都没和我这样互动过。”

    少年微微抿唇，臊得根本不敢回头。祁连宇完全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来s_ao扰他，他却听不出来，只觉得心下愧疚“那今晚，就和你发？”

    祁连宇这才满意。

    小吴在前座开车，满头冷汗，听着后座二人互动。

    我只是个助理而已——好像发现了什么很不得了的秘密，小吴汗都要留下来了怎么办，要不要给经纪人报备？

    或者说只是我的错觉？要是乱说话，影帝会不会杀人灭口啊？？小吴脸都吓白了，连后视镜都不敢瞥一眼；直到下了车，腿还是软的。

    “对了，关老师在哪儿？”甫一下车，娄恩就紧张地捏紧了手机“我要不要先去给他打个招呼？”

    “应该在做造型。”祁连宇道，示意娄恩别这么紧张，先去化妆室。

    小吴一脸懵逼，直愣愣盯着娄恩背影，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刚看几分钟，浑身便是一寒。

    他猛然回头，正好接收到影帝冰凉的眼神。可怜的小助理浑身一颤，霎时什么也不敢说了。

    二人往画廊迈步。想到要和关鸿见面，娄恩紧张得微博都没看一眼；殊不知此时，网上已经起了风波。

    “乌鸦嘴阿三……等等，哪位课代表能给我捋一捋？”

    那张被当做莲狮糖的照片还在被疯狂转发，最初起劲的人却都意识到了不对。这似乎是一个乌龙——仔细想想，最开始这张照片里，就包括了祁连宇和娄恩两个人。

    因为店员说买东西的是祁连宇，他们也就这么认为了——不过若是看得细一点，从最开始，店员喊的就不是“娄恩”，而是“助理”。

    就算结账的是娄恩，也会觉得是他帮祁连宇买的东西。闹了半天，从一开始买东西的就是……娄恩？

    “我有点儿晕……谁能告诉我这还是糖吗，能吃吗？”

    “别吃了。是个瓜，馊的。”

    一派诡异的寂静里，数据组有点尴尬。闹乌龙也不是什么太丢脸的事，毕竟娱乐圈除了官方宣传，哪有一锤定音的消息——但是，他们数据都做了一大堆了，现在停手，岂不是都做成了白工？

    “这算什么啊……”

    他们揉揉眼睛，心中全是失望。这还不算完。

    虽然莲狮粉停手了，可被网传的“正面刚”吸引安利来的路人，早就聚集到了一起。虽然正面没有刚起来——他们也有些失望——但最终结果也算不赖，这不就出了个神转折吗！

    被双方c粉闹得沸沸扬扬的红白玫瑰，竟不知什么时候勾搭上，都走到送礼物这一步了！

    “不行，我不信！”还有被官方洗脑致深的c粉不愿相信。说好的被后来者欺负呢——

    人设怎么就崩塌了？

    看到这一幕，路人们坐不住了，纷纷当起了记者。

    “早就说了磕c不要太zqsg[吃瓜]尤其是自己给自己树敌。”

    “我想采访一下莲狮粉——最喜欢的小偶像疯狂对最讨厌的小流量示好，你们打算怎么办啊[二哈]”

    众人或调侃或嘲讽的语气中，莲狮党越发沉默，连微博都不发了。就在局势越发颓丧时，某位专注吃瓜的路人一刷新，却敏锐的发现了不同。

    “等等啊，施沅怎么删博了？！”

    “叮咚叮咚——”如果此刻施沅微博下的刷新声连成一片，必然比最清脆的风铃还要响亮。众人瞪大眼娄恩主页下，只剩他自己的转发，还有一句“喜欢就好”。

    在少年转发，明确示好后，施沅竟然真的删掉了微博！

    “为什么，怎么回事？”

    一个瓜吃得百转千回，沉迷推理的人群中，瞬间爆发出各种猜想。

    莫非是施沅的公司发声，禁止施沅自己发微博？

    莫非这礼物本来就不是娄恩买的，示威被对方打了太极，施沅气不过？

    又莫非，他俩刚刚在片场闹矛盾了？？

    即使已是深夜，互联网的世界依然乐此不疲，充满了节奏感。娄恩却不知外界猜想——他满脸紧张地推开了化妆间的门，在看到一头夹杂着白色的发丝时，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关……关大师，您好，我是娄恩！很抱歉没能在欢迎会上迎接您！”

    听到少年声音，那道背对他的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娄恩紧张的目光下，关鸿没有转头，只有声音飘了过来。

    “还有多久开机？”

    娄恩楞了一下，打开手机“四十分钟……”

    “那你还来得这么晚？”

    他声音淡淡，满是不怒自威的气势。娄恩霎时紧张起来，站直身“抱歉，关大师！”

    他赶紧上前，坐在关鸿旁边，连转一下头都觉得是造次。余光中，关鸿浓厚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似乎瞥了过来“大师？叫我老师就行——喊大师，你以为我是算命的呢。”

    刚见面就被来了两场下马威，饶是娄恩早有心理准备，也被呛得耳多发红。他身后，祁连宇的脚步声传来，嗓音淡淡，似乎夹杂了不满“没事的，关老师。他造型简单，二十分钟就能做好。”

    “那也得提前到！”关鸿提高嗓音，似乎见不得谁反驳他。待转过头看见是谁，那把透着烟味儿的嗓音，又瞬间缓下来“好小子，是你啊。”

    “好久不见。”祁连宇笑笑，丝毫没有见到大前辈的紧张。一对上他，关鸿明显放松下来了，甚至还露出一个笑。

    “后生可畏啊，你是不是又成长了？又要合作了，前些时候的演技，可要好好让我再体验一把。”

    “前辈谬赞。”祁连宇说，不动声色拍拍娄恩肩膀，示意他放松。见到后生这副模样，关鸿却有点儿不开心了，连眼神都冷下来。

    “说实话啊，现在演艺界里像你那么努力的小伙子，可不多了。”关鸿咳嗽两声，像是故意要吸引人的注意力“那些个靠着营销、炒作火起来，自己却没一点儿真本领，还硬是要挤进剧组的，不知道有多少。”

    他眼神掠过少年，也不知是在说谁“就为了赚钱，哼，也太小看演戏这回事了。要我说，这种人就该早点退出演艺界。不然一上大荧幕，整个剧组只有他一个人格格不入、让观众出戏，那得多尴尬——连宇，你说是？”

    第70章 别扭

    祁连宇沉默片刻后, 竟然点了点头“是啊。”

    关鸿不由一噎。他不由自主望了祁连宇两眼, 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娄恩也有点儿尴尬, 不过比起刚才被关鸿呛声时的反应, 现在的他明显要好很多；关鸿还不能理解, 就听祁连宇轻声道。

    “光靠人设的流量，自然不能入咱李导的法眼。”他笑了笑，望向娄恩的眼眸中，一派平静“我们剧组也不欢迎这样的人。”

    不欢迎这样的人，那坐在那里的，是谁？

    关鸿简直气得要把胡子吹起来。祁连宇此举, 显然是在维护娄恩，不动声色便把他的呛声打了回去。

    “说得好听，咳咳咳——”他抚了抚胸口, 意有所指道“也不知商业片出身的李连呈, 近几年有没有长进……”

    “自然是有长进的。”祁连宇微笑“这不成功把你请过来了吗？”

    “我是为了谁, 你还不知道吗！”关鸿翻了个白眼，目光投向祁连宇。经由他一打岔, 室内空气瞬间缓和下来。

    知道他是在维护娄恩，关鸿也就不多说了。他只是闭着眼，任由化妆师动作。

    少年有些微的低落。不过想到关鸿说的都是真的，从他的视角上来看, 并没有值得辩驳的地方——也就顺势没有解释。

    只是直到走出化妆室时, 还有些消沉。

    祁连宇眸色一黯, 揉了揉少年脑袋。他似乎对娄恩有种直觉般的信任, 声音微沉“没关系。”

    “好好演，关大师看得到。”

    少年勉强打起j-i,ng神。他抬头，感激地对祁连宇笑了笑，目光越过人群，恰巧落在眼熟的人身上。

    “施沅！”少年笑着，声音穿过人潮“人偶放回酒店了吗？”

    青年却只是淡淡瞥过，看了他们一眼。在看到祁连宇时，目光显然变暗了些。

    祁连宇皱眉，被场务拉去彩排。娄恩向他道别，往施沅那方小跑着上前“下午又是一场重头戏？关老师来了，你要不先去休息一会儿，养养j-i,ng神……”

    “娄恩。”施沅开口，微俯下身子。他看起来不太高兴，下巴尖儿却都透着优雅的味道“你看微博了吗？”

    “啊，看到了，怎么啦。”少年七手八脚掏出手机“我已经转发了，你看……咦？”

    “别猜了，是我删的。”对面人带了些慌乱的目光中，施沅轻声道。他的眼神停留在场中央的祁连宇身上，嗓音带了质问“照片我看到了。那人偶，是你和祁连宇一起买的？”

    “啊，对……”什么照片？少年傻傻承认。施沅一时沉默下来，他眼神落在地面，也不知是透过大理石地板，望到了何处。

    “我不是特别的吗？”

    娄恩一时愣住，没听懂施沅的意思。见他不答话，施沅又执着地问了一次“你是真心想送我东西，还是和人逛街时顺带买的？如果祁连宇和我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不知青年怎么了，娄恩愣在原地。一个是恋人，一个是刚认识的朋友，他俩根本没法比。

    “施老师，您在说什么……”

    施沅锁眉。因为他的一删，网络上的传言，已经有越燃越烈的趋势了。看到粉黑又开始千篇一律的攻击少年，他不动声色皱起眉，却还是压抑着行动的欲望，要先问清楚“要是选他，就别来找我。”

    见娄恩不说话，施沅好像明白过来。他的不愉从眼眸里散发出来，越说越离谱“为什么不能是我？就因为我熟识圈里的规则，所以和你不是一路人？”

    他们所处的位置并不隐蔽，已经有不少场务路过，好奇地朝这边张望。娄恩甚至看到了庞井泷，在小年轻冲上来前，赶紧把施沅拉到了一边“施老师，您……”

    “祁连宇呢？你觉得他就是个好人？”施沅不依不饶，明明嗓音很轻，眼神却很淡。

    娄恩一时安静下来。这样的施沅与他平时看到的不一样——可能是因为事情脱离了掌控，青年带着某种急切，像是需要事实来佐证自己的存在感“就连人偶都是和他一起买的？”

    他望向娄恩，像是在确认自己的领地“他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其他的都是陪衬，是吗？”

    这样的施沅，像无理取闹的小孩，亦或是某种生长在草原上的兽类。除了野性的直觉，只剩本能般的确认领地。

    娄恩垂下眼，轻声打断“施老师，不是你说的这样。”

    对面夹杂着愤怒的目光下，娄恩抬起头“没有人能和别人混为一谈。他是他，你是你。我们每一个人间的相处都是特别的，不是吗？”

    望着施沅的眼睛，他轻声开口“就像那具人偶。它是我选的，并不是听了谁的建议，才随便送给你的。”

    听到他的解释，施沅似乎安静了些。但那目光依旧执着“所以我和祁连宇，在你眼中是不一样的？”

    娄恩点头。施沅又不依不饶地问了一句“那谁更重要？”

    少年困惑地皱起眉。施沅垂下眼，打断他即将开口的话“我知道了。”

    娄恩疑惑的目光下，他拿出手机，再度点亮屏幕。

    “删微博是因为，有人在评论区带节奏。”施沅说，垂下眼睛。只要不说话，他就又是那副偏偏如玉的模样，一点儿也看不出骨子里的偏执。

    “有人在言语攻击我的粉丝。所以，抱歉。”

    “啊。”听到这话，娄恩一下子紧张起来。他还记得第一次碰到小粉丝时心里有多激动，此时也一样的难受“我能做什么吗？”

    看见少年蹙起的眉，施沅眼眸又深了几分。又是这副关心自己的模样——但是没用，他心里还有个祁连宇。

    无论是在试镜现场还是生活里，他都又一次的输了。

    “但是，你也被骂了。”施沅说。像个想方设法试探自己地位的小孩，他默默盯着面前人表情。

    “没关系，我习惯了。”娄恩倒十分的实诚“比起这个，我们要怎么做？”

    他看起来真的很着急。施沅垂下眼。他倒不是心疼粉丝，比起将情绪花在陌生人身上，他更担心的是，被这么冷嘲热讽一阵，粉丝会不会直接散了。

    “要不，先一起拍张照……”娄恩还在想办法，施沅已经叫住了他。

    “不用想了，我来解决。”仿佛只是为了确认面前人的想法，在得到娄恩的回答后，施沅便松懈下来。再看向少年时，眼神也平静得多“放心。”

    “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娄恩还有些担心。施沅却示意他先去忙，只是再看向祁连宇时，眼神又冷了下来。

    “到你了？”看到关鸿出场，施沅也不再逗留，只拍了拍娄恩的肩膀“快去。”

    再度看到娄恩，关鸿又冷哼一声。此时的他已经做好了造型，须发皆白，贝雷帽安稳的扣在头顶。

    一身羊毛衫，看起来干干净净，指缝间却沾满了颜料。就像一直浸 y-在画室里，颜色都与身体融为一体了般。

    这一幕戏，需要关鸿与娄恩共同出演。作为讲述者，老年画家漫步在画室里，而助理的虚影穿越时空，出现在他面前。

    像一只引导人探寻的小j-i,ng灵，助理在前方跑动着；画家则闲庭信步，在后方漫步追寻。

    虽然是一幕不需要太多演技的戏份，但只要一不留神，在画廊中穿梭的娄恩，可能就会不小心挡住机位。上场前，关鸿就吹起了胡子，重重咳嗽一声。

    “希望等会儿的一幕，没人会拖后腿。”

    闻言，就是安静站在一旁的施沅都看向了他。摸摸鼻子，娄恩默默站在长廊后，一句话也没说。

    “action！”

    导演宣布开机。浸 y-演艺界数十年，关鸿瞬间进入状态。

    他背起手，像一名故地重游的旅人；在望向身旁各色油画时，眸中透出怀念的神色。

    室内一片静谧，所有镜头都对准中央。瞥过黑洞洞的镜头，关鸿眼中浮现出不经意地轻蔑。

    呵，就是不知道另一人能不能跟上节奏。如果这么简单的镜头都出问题，那还真是——

    甫一愣神的功夫，身边霎时出现一阵清风。关鸿一愣，眼波流转，霎时定格在突然出现的背影上。像虚幻中诞生的影子——助理个子小小的，偏过头朝他一笑，露出小半的白牙。

    关鸿一愣。那一瞬间，他竟理所当然，觉得面前的小个子就是助理——甚至忘了盖上名为“娄恩”的刻板印象，分神去挑剔他的仪态是否合适，笑容是否完美。

    咳，只是错觉而已！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关鸿背起手，又回复了画家的模样。他默默往前，一边在内心强调碰巧罢了，下次可没这个运气。画廊里的机位布置并不容易，只要少年一步踏错，就会破坏整副画面的和谐感。

    可是直到画廊全部走过，娄恩也没出错。

    “咳……没想到你基本功还不错。”脸上挂不住，关鸿别过脸。他似乎有所改观，但话语中却一点儿也不客气，习惯性地挤兑“待会儿可是面对面的戏码。某些人先准备好了，别害我出错。”

    娄恩不说话，只是微笑。恰巧庞井泷抱着箱子路过，听见关鸿这么说，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瞪了这位大师一眼“外公，您说什么呢！娄老师的实力，可是全场都有目共睹的！”

    第71章 小号

    娄恩有点儿懵, 来回看了看二人, 最后试探道“你说关老师是……”

    “我外公。性子是老学究了点儿, 但是人挺好的。”庞井泷把箱子放在一边, 抹开脑袋上的汗珠, 卷着袖子就走了过来。

    似乎才注意到声音大了点儿，他压低嗓子“外公，您还坚信着学术那一套呢？”

    “那是正道啊！”关鸿瞪他“我说你，一个人跑这么远就算了，又是哪儿黏上的这家伙！”

    他手一指。自从女儿和那个只知道赚钱的商人离婚，他和孙子相聚的时间就越来越少。

    不经意间, 孙子竟然长歪了——这是找了个什么人当学习对象啊！

    庞井泷拍拍掌心，据理力争“想和谁学习是我的自由！”

    火药味渐浓，娄恩犹豫着c-h-a话“小庞, 先让关老师休息会儿, 你的箱子还……”

    “不要叫他小庞！”关鸿瞪眼“怎么一点都不懂礼貌！”

    “娄老师您爱怎么叫怎么叫。”庞井泷挥挥手“就像挺多人叫我外公关大师一样……”

    “你这孩子, 什么大师！”关鸿据理力争“叫我老师！”

    爷孙俩吵了起来，角落一片嘈杂。娄恩心里装着事, 趁着二人在斗嘴，干脆悄悄打开手机。

    “施沅评论区怎么这么热闹[捂脸]大家别太紧张，自从进了《名画》剧组，我和娄恩就非常聊得来。很久没来艺术之都了, 休息时特别想去逛逛。如果哪天看见我和恩恩走在一起, 大家不要发散[捂嘴笑]”

    通篇没提祁连宇。

    他落落大方的模样, 倒让人没什么攻击的欲望。而娄恩刚才的转发, 也印证了他的话。

    除了强调两人关系很好——也就是人偶就是娄恩送的以外——竟然还给出了“逛街预告”。

    娄恩的手指在屏幕上抚过，他明白施沅的意思——购物是很正常的行为，不需要刻意发散。

    至于没提祁连宇，也只是为了把讨论，限定在二人之间而已。

    翻看了一下评论，少年后知后觉的发现——施沅的举动，好像正把自己推向剧组中间。

    几名主演的动态，无论哪一条都和自己有关。评论区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现象，正在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边不太喜欢这种感觉。犹豫了一下，娄恩正想去转发区看看，就被关鸿叫住了。

    “就这种人，你还想学呢！”关鸿手一指。他前面都算克制，现在却因为被自家孙子挑衅，一下控制不住了。

    因为在角落，声音显得尤其的大“告诉你！待会儿我们俩对手戏，你可得看清楚了！”

    庞井泷一脸无奈“看什么啊？”

    “对比！”关鸿拍拍胸口，试图攒点气势“学习对象与反面教材，难得给你现场示范！”

    娄恩咳嗽一声。关鸿在外形象一直以沉着稳重为主。就连刚见面时，在他面前也是“委婉提点”的。

    可惜一碰到自家亲孙子，心态就崩了。可能是看到孙子走了歪路，急着把他掰回正途。

    关鸿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不玩儿微博，平日接戏也以低调为主。年龄相近的朋友都渐渐淡出圈子，只剩他一个，还在坚持。

    近年来，影视圈正式迈入寒冬。票房，话题度，冲击性——绝大多数业内人士都看中钱，这也让“认真演戏”，越来越成了笑话。

    毕竟立好人设就有大把的资金入账，如果已经能赚快钱了，谁还会花那心思提升自己呢？

    无数门外汉冲进影视圈想分蛋糕，关鸿对此嗤之以鼻，且感到愤怒。当发现大荧幕充斥着徒有其表之人，他甚至羞于启齿，自己也是业内的一份子。

    可以说，关大师把影视圈落寞的绝大多数责任，都归结到了近来蓬勃发展的流量们身上。这些俊男小花因为颜值被资本看上，然后就开始了大肆圈钱。

    放在关鸿眼里，靠演戏赚钱还不提升自己的能力，简直就是罪无可恕。

    而面前的娄恩，显然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在向场内迈步时，关鸿打量着少年的背影，满脸的轻视待会儿就能让庞井泷清醒的看见，这种人有多不可靠……

    不可靠……

    靠。

    关大师极少爆粗口，这次却愣是没忍住，在心里狠狠满了句脏话。即使内心惊悚，放在面上，也丝毫不显。

    对面的助手眯着眼，只是看着他，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不能说话，以至于就算在虚幻中，画家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这是一出靠眼神、靠形态旳戏。作为引领人，助手向画家展示画廊的变化，只是为了告诉画家——沧海桑田，展出的画换了一批又一批，画家的初心却从未改变。

    也相当于画家，自己在对自己说话。

    关鸿对娄恩毫无期待值。在他看来，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俩尴尬的对视，只要娄恩能不被逗笑，就算赢了。

    但面前人显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关鸿瞪着眼，看娄恩表情维持得完美。一丝微笑都没有露出。他仅仅是看着画家，随后像变戏法似的，从兜里伸出呈拳状的手。

    关大师有些发懵。剧本上没写得这么细致，他本以为娄恩会一路傻笑，带得整个画面都不平衡起来。

    现在的一幕，却全然出乎了他的想象。

    他的视线中，娄恩伸出手，示意对面人摊开掌心。关鸿犹豫了一下，沾染了颜料的手向前伸出。

    掌心一凉，几管空荡荡的颜料摆在了手心。

    娄恩抬起头，这才缓缓地笑了。唇角既没有多扬一分而显得痴傻，又没有少扬一分而显得冷漠。

    比起市面上流行的假笑，少年眼眸都微微弯起，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关大师一言不发。他本存了挑错的心思，现在却被对面人的微笑，带动得也眼眸一弯。

    “cut！”

    直到导演喊停，他都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少年的笑容散去，见他久久未动，不由担忧道“关老师，您怎么了？”

    “我……咳！”关鸿一张脸涨得通红，半天才找回神来“你这段演得……演得还不错啊！”

    就算是从刻意挑剔的角度，也不得不承认。娄恩的演出，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以关鸿的眼光，这条绝对可以一次过。

    他却还拉不下脸来夸赞，在那儿顾左右而言他“在哪儿学的，也是学院吗……嗯？李连呈你过来干嘛？”

    李导顿时面露难色。以关鸿的经验，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想说什么。

    “没必要。”关大师自诩还是很公正的，即使不喜欢娄恩，也在帮他说话“这段他演得挺好的，依我看来不用……”

    “不是的。”李导轻咳一声“关大师，您……要不亲自来监控器前看看？”

    关鸿愣了片刻，老脸霎时一红。刚才他只顾着挑剔娄恩，倒忘了雕琢j-i,ng细自己的戏份！

    庞井泷y-in魂不散，这时幽幽路过“学习对象与反面教材，强烈对比……外公，您此言不虚。”

    “臭小子！”关鸿耳朵都气红了。自己一世英名，竟然毁在了这里——

    娄恩却是最关心他的一个“关老师，刚下飞机就开演，是不是状态不对？”

    关鸿一愣。视线中，少年双眉微蹙，俨然一副处理大事的模样。

    “您需不需要先去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