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宋敏依旧如往日那般时而疏离、时而疯癫、时而落寞地吸毒、跳舞。
她经常只穿内衣并光溜着脚在客厅里,甩着凌乱的头发,唱歌、瞎吼、自言自语,对那日之事只字不提。
小云则尽职地带孩子、做饭、打扫,常常默不吭声地给熟睡在沙发上的宋敏盖上毯子。
只是到了夜晚,小云依然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靠近她,四条腿轻轻相触,两人皆感知到传递而来的温暖,便这样依着睡了。
然而,宋敏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她的生物钟慢慢变得紊乱不已,饭量急剧减少,肌肉酸软无力,只想整日躺着,不愿意去发廊工作。
她经常在静谧的深夜,听着背后人轻微的呼吸声,一边抚摸手肘、大腿上的针眼,一边发愣出神。
她沐浴着月色清丽的寒光,背后的呼吸好似随风拂动的芦苇,穿入她的脑髓,慢慢映放起走马灯一般的过往岁月。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下去,是不是很快就会死。
可是她还不想死,即使是这样无聊空洞的生活,她也想得过且过地再熬上好几年,于是,她开始觉得睡觉就是浪费时间和生命,浪费时间和生命就是浪费金钱。
吸毒与睡眠的不足使得宋敏愈发暴躁焦虑,就跟当初的陈庆南一样,疯疯癫癫地来回踱步。
一听到蝶的哭声,她就死命地咬指甲,颤着双腿拍打门框恐吓蝶。
“我恨死那些狼心狗肺的臭男人了。”她坐立不安地捏着蝶的小肉手,在蝶发抖的小身子前发出讥讽的笑声,面色狰狞,“我也讨厌你这种小屁孩,小屁孩!小烂逼!小烂逼!”
“哇——”蝶的哭声引来了小云。
她一把推开宋敏,害怕地张大了嘴巴:“你怎么能对一个小孩子说这种话?你赶紧把那臭玩意儿戒了吧!”
“你压根不懂,少来教训我!”宋敏淌着泪,摔门而出。
久而久之,小云劝她“戒毒”的几句话也说倦了,除了心疼并无奈地凝视她,小云别无他法。
她现在热爱做的事情,就是坐在蝶的身边,将用身体赚来的各色钞票举给蝶看。
她喜欢开玩笑地对听不懂话的女儿讲述自己的糗事。
比如某次,一个嫖客给了她一张红色的百元大钞,那是她还不知道原来第五套货币已经开始在市面上流通了,还以为那个嫖客拿了假钞唬她呢。
她像个泼妇一样和嫖客吵架,嫖客一怒之下,就扇了她一巴掌,后来还是敏姐告诉她发行新货币的事情呢。
她不喜欢红色的大钞,觉得太显眼,很容易就能被人看见。
她对蝶说,以后做人呢,还是不要太显眼了,什么都不要太好,中等就行了。
还有,原来北京申奥成功了,我都不知道,都过去半年多啦,到时候,妈妈带你去北京。
小云亲吻着蝶的小手,爱怜地放在唇边摩挲,妈妈带你和宋敏阿姨去看天安门、爬长城,听说北京烤鸭可好吃啦,妈还没吃过,还有豆汁,妈妈也要试着喝喝看。
小云凭着零星的记忆,想起电视上见过的朱红色与明黄色交融的宏伟城楼,她就对未来充满无限期望。
那个春天对小云来讲,即使生活再灰暗,窗外的蝶舞蜂喧、莺飞草长依旧像雨露般浇灌着她千疮百孔的心灵,生活底下所有的暗流涌动都被这美好繁华所遮掩。
然而,一个白色恶魔即将靠近这片南方大地,人类历史图册马上就要留下臭名昭著但浓墨重彩的一道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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