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九狸相信,人能改变命运。
哪怕只是一丝一毫,也能改变。
九狸捏着一张卡片,小声重复着上面的地址,问正在开车的看宇,“就是这里么?还有多远?”
看宇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依旧俊美,他专注地开车,方向盘上的手指干净纤长。
“快了,还有十几分钟。”
c市郊区,华夏陵园。
九狸慢慢蹲下身子,和墓碑上的照片对视。
他笑得很阳光,一个漂亮的男孩子。照片有些年头了,微微泛着黄。
陌生的长相,陌生的名字,她完全记不起来。
周谨元说,这孩子死的时候,还很年轻,被几乎疯癫的家人葬在这里。
他的家人,之后就消失了。
世界上每年消失的人口不知道有多少,好像一夜之间,就被连拔走,蒸发不见。
沙沙的风在她身边刮过,看宇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默默地没说一句话,米色的风衣一鼓一鼓。
他感受到了她的伤心,和……迷茫。
痛苦的极限是恐惧,恐惧的极限又是什么?
看宇头痛欲裂,他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为什么自己每次看到这个女人,都会莫名地引起情绪波动,不由自主地被她左右心情?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儿,九狸赶紧起身,把他拉到身边,“是不是开车久了太累了?”
他们直接从酒吧附近的停车场开到了c市,中间没停。
看宇本来就白的脸更加苍白,双颊有些红,咳了几声,点头。
九狸搂着他,两个人一起跪坐在墓碑前面。
太诡异太疯狂的画面了。
远处望去,一对璧人坐在公墓里,天色近黄昏。
春末,郊区,天一黑,气温一下凉了不少,看宇倔强地脱下了那件风衣,披在九狸身上。
她拒绝不过,靠得他更近,一件衣服合披在二人身上。
“你害怕死亡吗?”九狸靠着看宇的左肩,忽然开口。
他眼睛亮亮的,下巴抵在她头上,几不老实的头发勾弄得他痒痒的。
“死亡并不恐怖,也不可悲。可悲的是有些人纵然活着,也只是活在痛苦的深渊里。”
他好像想了很久,又好像也没多久,一字一句轻轻开口。
九狸挣脱幕潮В鲎磐范陨纤难劬Γ糜沂质持付プ∽约旱男目冢煅省?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但是我依然很痛苦……我……”
她揪着自己前的衣物,慌乱地像只幼兽,长长的指甲划过脖颈,留下几道刺目的红。
刮过来的风立刻裹挟了血腥的气味。
看宇一把拽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她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抽噎得几欲昏厥。
“我知道……好了好了……不哭不哭……”他看得心都疼了,口中絮絮,一把把她抱紧,像慈祥的父亲一样轻声哄着,一下一下拍着她不断抖动的背。
她像溺水的人抓到浮木一样,狠狠抓着他,把头深深埋入他怀中,鼻息都是他好闻的味道。
“我妈妈死的时候,我当时很害怕,他们往她身子上盖床单,我想去掀开,但他们不让……”
她哆嗦着,嘴唇翕动,做着强调的手势,“我从来没梦到过她,她应该是不怎么喜欢我吧……”
看宇吻了吻她的脸颊,可惜冰凉的唇落在她冰凉的脸上,谁也不能温暖谁,“不会,她不会不喜欢你……”
九狸喃喃重复着,眼神有些空洞。她有些急切地寻找着可能的热源,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冷得要命。
她不管不顾地抱紧他,脸对脸贴着他。看宇身子一僵,眼神微变,还是由着她了。
他和她像是两个迷路的人,在这一瞬间只有彼此,汲取力量活下去。
这一路她神极为紧张,现在亲眼看到了这孩子的墓地,知道周谨元所说不假,再也熬不住了,眼皮渐渐合上,蜷在看宇怀里汲取着暖意。
她全身心地信任着他,而他也真的没有辜负这份信任,无言地拥着她。
许久,看宇叫醒在他怀中几乎要睡着的九狸,“我们走吧。”
九狸双眼大睁,看清自己偎在他怀里,脸一红,点点头,在他的搀扶下站起身,拍拍衣服,恋恋不舍地又看了那墓碑一眼。
忽然她拉住他的袖子,惊奇道:“这墓碑附近怎么这么干净?简直干净得不像话。”
看宇淡淡瞥了一样,不经意道:“陵墓都有管理员,应该有定期打扫吧。”
九狸“哦”了一声,牵着看宇的手,一步步往来时的小路走去,他们的车就停在陵园的侧门口。
可是,车呢?
怎么不见了?
两个人惊讶地互看了一眼,心里同时都涌上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