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靖的表情已经失去控制,脸部都在抽搐了。纵他有再高的涵养,也是青丘之君、两族之主,脾气也是有的。
“好……好!”曲靖缓缓站起来,象征了劝降的结束,“我曲靖对3级宇宙用兵,也不是非要用你不可!我成全你们!严杀屠尽,弃尸原野!”
灭顶之灾,终究要来。
虞龙、陆渔、汤显楚、唐伟发出玉石俱焚的怒吼,破军营的人也纷纷亮出气光刀。
蝶衣盯着曲靖。曲靖在震怒之下,龙神蜈蚣与虫群一起冲锋,眨眼进入了蝶衣的百米之内。
牧歌忽然感觉袖子被人摇了摇。他扭头看蝶衣,瞧见蝶衣笑容神秘,温柔讨巧:“主公,主公,现在下雨给你看。以后到了雨天,要想起人家喔。”
“干扰之术不是被曲靖破除了吗?”牧歌眉毛一皱。
一阵凉意袭来,宁静的灵魂之雨编织着方圆百米内的天空,花香扑鼻,万物静止。在细雨的飘拂中,曲靖的龙神蜈蚣仿佛巨大的雕塑,纹丝不动;曲靖那挥袖指挥的姿态也定格在空中,就连震怒扭曲的表情都栩栩如生。
半空中,无论是敛翅俯冲的飞蛇,还是喷溅在半空中的毒液,都以违背力学定律的形式凝固在空中,像一大堆栩栩如生的模型。
在“细雨”覆盖的范围外面,躁动的虫群依旧奋不顾身地扑过来,可是淋到雨以后,他们的运动速度急剧衰减,最后同样归于静止,就算是跃在半空,都纹丝不动地停在空气里,就像跃入了时间静止的领域。
最为壮观的是,前面的虫子“冻住”了,后面的虫子照旧前仆后继地往前冲、往前堆。在“细雨”的边缘,“冻结”的虫族越垒越高,迅速堆砌成罐头型建筑。虫族凭借“冻结”的躯体,把“细雨”的边界标识得一清二楚。
最后,在1分钟时间里,虫族用身体丈量了能够凝固时间的“细雨”领域,那是一段横截半径为100米、高达100米的圆柱形空间。虫群争先恐后地往冻结的同伴身体上爬,飞快地把这段圆柱形空间进行了“封顶”。
局面变成了这样:虫子已经碰不到神殿武士,只能徒劳地前赴后继、以身筑墙,将整个“时间静止”的圆柱形空间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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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枢号”旗舰上,一名女性观测员突然尖叫:“舰长!你看!”
忙于处理撤退陆军安置事宜的舰长急忙过来,看见远地轨道的对地观测成像图上,传送门竟然被黑色虫子淹没了。
观测员带着哭腔问:“断后的牧总旗和陷阵营……是不是回不来了……”
舰长说:“放大。”
模糊的成像信号继续放大,能够看见,黑色的虫群像叠罗汉一样,垒成了一个非常标准的正圆形高台。那不断蠕动的黑色画面,比蛇类扎堆交配还吓人。
“那些虫族摧毁了传送门还不够,还要叠罗汉压在上面吗……”观测员泪水涟涟。
舰长继续说:“放大。”
潘越在旁边说:“可能是后面的人还没传送出来,牧歌的防线就崩溃了。因为大军都聚集在传送门附近,所以这片区域产生了争夺尸体的情况,虫子叠起来,说明它们很饥饿。”
观测员“哇”的一声哭了,劝都劝不住。
舰长回头厉喝:“不是说要炸毁传送门吗?让虫族传送到旗舰上来怎么办!去检查下传送阵是怎么回事!”
1秒后,汇报传来:“人员撤离一切正常!前线撤回的破军营武士还在持续登舰!只是登舰人员情绪激动,需要心理干预,已经按照江总旗的命令进行隔离安置。”
舰长回头瞪潘越。潘越挠着脸,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不敢吱声了。
“继续收纳人员,将他们隔离安置!”舰长果断下令,“维持传送阵的运行,命令流火营、天枢驻舰营全部到传送舱集结,万一有虫子冲进旗舰,就地消灭!”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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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蝶衣施放的“细雨”下,虫族全部被剥夺了“动能”,陷入了“时间静止”状态。而神殿武士和传送门却能够继续行动。何友德、陆渔已经来不及问为什么,捡条命已经谢天谢地了,他们仓促向蝶衣和牧歌道谢,急忙组织剩下的武士冲进传送门。
汤显楚冲上来请示牧歌:“牧旗!那个穿白衣服的虫族头儿还坐在蜈蚣头上呢!我上去把他杀了!”
蝶衣喝道:“你的攻击会触发他的护体法宝,你会害死我们大家!”
牧歌瞪汤显楚一眼,喝道:“不可节外生枝!迅速撤离!”
“是!”汤显楚对蝶衣深深一拜,下去抬伤员去了。他心有余悸地想,还好请示了牧歌,否则又完蛋了。
牧歌忍不住喜悦,看到蝶衣拿袖子遮面,就轻轻拿开她的手,柔声说:“我误会你啦,当初不该凶你,也不该不理你。”
蝶衣的手被他拿开,才低着头露出侧脸,轻轻嘱托:“你要好好对待我的族人。”
“那是当然……”牧歌还没说完,忽然看见蝶衣的乌黑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他大惊失色:“这法术消耗这样剧烈?”
蝶衣见他惊惶,反而堆出笑容,拿袖子揩他脸上的血污,从容笑道:“当然啦,这可是凝固时间的结界,如果用的多的话,老天都不答应呢。”
牧歌看见一根青丝横在蝶衣的嘴角,从发梢开始变白,一会儿青丝变鹤发。他的心像刀割一般,哑然喊道:“你停下来,不要用了!”
瞧见牧歌痛不欲生,蝶衣又撩开青白相间的长发,摇着牧歌的袖子,指着半空中的曲靖,弯着美目笑道:“别这样嘛!你看你看,曲靖发怒的表情好傻啊。喂,你笑一笑嘛,我想看你笑。”
牧歌要咬紧牙关才能笑出来,笑得比哭还难看:“笨的是我,我比他更笨……”
“是的,你好笨呢。””蝶衣举起袖子揩牧歌的脸,得意洋洋地嘲讽他:“你还以为不用虚心学习了。实话告诉你吧,你猜不到曲靖能破我法术,曲靖猜不到我有他破不了的法术,男人都是自以为是的笨蛋。记住哦,以后,你可不许像他那样盲目自大了。”
蝶衣为什么不听话、蝶衣为什么尖酸嘲弄、蝶衣为什么平静从容……终于有了答案,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细雨簌簌落下,沙沙的声音将蝶衣的美貌和青春慢慢洗去。牧歌紧紧抓住蝶衣的手腕,不让她继续帮自己揩泪了:“不要勉强自己了!我总是失去之后才知道痛!我知道错了……你快停下法术!”
蝶衣抿唇微笑,只是摇头。牧歌见她笑意温柔,却打骨子里害怕她的倔强。绝望的眼泪顿时往下滚,他的声音一下子哑了:“你不要这样,我不该凶你的!你快把这自残的法术停下来,我道歉好吗……”
“我喜欢你的性格,你一定会对我的族人很温柔。”蝶衣转移话题,低头吐出一颗滑腻的明珠,递给牧歌,让他双手攥住,顺便将自己的长袖挣脱出来,“你若喜欢我的话,就好好保存它,雨天拿出来看一看。哪怕是弹指之间的幸福,也是好的。”
细雨沙沙,情话婉转。这甜蜜的话,在雨声里更加悦耳。
牧歌低头攥紧宝珠,知道蝶衣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停止这场细雨了。他这才知道,为什么蝶衣的话那么多,因为她要说完想说的话;他这才知道,为什么蝶衣摇着自己的袖子叫“主公”,因为那可能是最后一次呼唤了。
蝶衣看见他爱护宝珠,心头温暖,低头玩着袖子说:“这个法术的名字很美哦。明明是凝固时间的法术,却叫做‘弹指红颜老’。也许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想跟他多逗留片刻,所以人生就像弹指一挥间。”
牧歌急忙握住她的手,眼睁睁看着蝶衣的眼角爬上皱纹,这让他越攥越紧,唯恐失去蝶衣:“不,不,就算你老了,我也不舍得你离开!”
蝶衣“吭哧”一声哭出来,突然甩开他的手,举着两袖蒙住眼睛,哽咽道:“你真是最笨的人了!谁愿意给你看老去的样子啊。记着人家最漂亮的时候就好了啊。不理你啦。”
“快走!快走!后面的跟上!”陆渔和汤显楚在后面心急火燎地督促人员撤离,可是这些声音,牧歌已经听不到了。他抱了个空,眼睁睁看着蝶衣在他的怀里化作了花瓣,随着细雨飘走了。
也许她不愿意牧歌看见自己垂垂老矣的面容吧。
“蝶衣!”牧歌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将佩剑砸进地里,鲜血淋漓的拳头在地上磕得“咚咚”直响,捶得泣不成声。
冰凉的冷雨细细扎着他的脖颈。他一淋雨,就想起起蝶衣带给他的甜蜜剧痛。每当痛意袭来,他就希望在雨声里前行,仿佛沐浴在沙沙雨声里,就能与蝶衣共存,就能找回在长袖里偷偷牵手的心动感觉。
撕心裂肺的呐喊,痛不欲生的牧旗,让陷阵营的百夫长、何友德、督战队全都沉默了。他们没想到坚毅无畏的传奇人物,也会如此害怕失去身边人。
蝶衣是为了保全牧歌而死,这让大家感激蝶衣的品格,更让大家感觉对牧歌亏欠。牧歌失去蝶衣,完全是因为他负责断后。
“牧旗……节哀……”蚁王最后走,路过牧歌时,用坚硬的触角轻轻碰触牧歌,表达认可和安慰:“蝶衣是我们族类里最聪明的。她不许我透露计划,她说只有对你保密才能确保计策精确执行……对不起。”
蝶衣的倔强和苦心,由此可见一斑。她知道牧歌会痛苦难舍,所以她笑着替牧歌做出决定。为了族人,她做出明智抉择;弹指幸福,她也能甘之如饴。
牧歌在雨里张开五指,咬牙端详蝶衣托付给他的本命明珠,咬牙心想:“蝶衣,只要灵珠还在,我就算寻遍天涯海角、踏破万年星河、杀尽挡路鼠辈,也要找到3级宇宙的灵脉!也要让你回到我身边!”
“心诚则灵。”蚁王也不能浪费时间,他说完这些,最后一个进了传送门。
心诚则灵。
灵吗?
我用心至诚,蝶衣待我至诚。结果呢?她愿意将族人托付于我,甚至愿意为此而化作花雨,却产生了我根本不想要的结果!
如果我没有服从于所谓的晋升规矩,我的陷阵营就是第一个离开的,蝶衣也会开心地跟我一起离开!
是谁逼迫着寒门卑微?是谁制造了森严的等级?是谁夺走了宇宙之间的公平,让无力的人发出狂怒的咆哮?
如果我牧歌足够强,强到横扫虫群,强到击败曲靖,强到支配这颗星球、主宰这片星河、夺回秩序和公平,蝶衣就永远不会离开,寒门就再也不会痛苦!我再也不会谦卑,因为绊脚石必须被移除!无论挡在我面前的是谁,我都要走完这条路!
让他看到你们的苦,他就会走我的路。宇宙的深处,一个伟大的英灵发生喜悦的共鸣。牧歌的养父在弥留之际的呢喃,成为了牧歌无形的指引。
只剩下牧歌和杨戟没有进传送门了。蝶衣的灵脉耗尽,“弹指红颜老”效果消失,被冻结的虫族像倾盆暴雨掉下来。
牧歌摇晃着站起来,小心翼翼收起明珠,狠狠瞪着逐渐解冻的曲靖,眸子一片血红。
这一刻,牧歌的求胜之心、杀戮之志空前强烈。业绫竟然开始自动生成。如果张灵羽看到这一幕,一定会三观颠覆,因为除了“九歌”神器之外,竟然还有人能够生成业绫!
“曲靖!总有一天,我会将你绑于座下,给蝶衣发落!”牧歌咬牙切齿地发誓。
杨戟喊道:“牧旗!自毁装置只差几秒了!快走!”搀扶牧歌冲进传送门。
曲靖站在蜈蚣头顶,身体前倾,声嘶力竭地喊:“给我杀了他!”
虫群一拥而上,结果同传送门一起被炸上了天。几百只虫族被火海吞没。
与此同时,东方破晓,天边既白。红日跃出地平线,晨曦扫在尸横遍野的废墟上,刮出长长的剪影。
随着星球自转向黑洞阳面,壮丽的流星雨也接踵而至,它们拖着长长的尾焰,划过黎明绽破的天空,飞向从星球暗面露出头来的天枢号。
在庞大的流星雨撞击中,近地轨道上的天枢舰队火力全开,击毁了试图登舰的笑面流星,然后借助星球引力完成大转向,引擎全开,果断进入光速巡航模式,毫不留恋地从比邻星区撤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