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工友开了个头,立马有七八个工友都劝袁青干脆别娶负债累累的宋白了,他们非常乐意做媒,自家的亲妹子、堂妹、表妹、小姨子任袁青挑。
袁青浅笑着,但心中没有任何窃喜的意思,倒是有几分看透了这熙熙攘攘的天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他遇到人生的好机遇之前,一起干脏活累活的兄弟们虽然也像现在这样说话爽快,但是那个时候有谁愿意把亲妹子、堂妹、表妹、小姨子嫁给他呢?一个也没有!
越是把别人的心眼子看得通透,他自个儿的内心深处就越像有凉风在穿过来、穿过去。不过,当他的脑海里想念起宋白那傻乎乎的、无邪的笑颜时,心里立马温暖了一大半。
眼见着袁青不答应、不接话茬,那些有心做媒的工友们也只能默默地失望了。
月明星稀,回到二十多个人合住的屋子之后,有些工友直接就带着满身臭汗睡下了。窗户和门都敞开着,清风吹进来,等再吹出去的时候,就已经不是清风了。袁青不止一次庆幸,自己的床铺紧挨着门,他洗过冷水澡之后,努力地让自己沉浸在思绪里,尽量忽视那些疑似豆豉、又疑似咸鱼的味道对鼻子的冲击,如此一来,竟然就真的在别人的鼾声和汗臭中睡着了。
梦里有个姑娘在对他傻笑。
这一觉,他睡得并不糟糕。起床后,他洗个冷水澡,换上昨晚上晾在外面被清风吹干的衣衫,就出门见新雇主去了。
在他的背后,有许多工友用羡慕的、酸苦的目光望着他。在昨晚,入他们梦乡的就是袁青的好机遇,他们多么渴望自己是代替袁青去见廖老爷的那个人。
袁青去廖老爷的宅子里等待半个时辰之后,他终于见到了穿一身绣花寝衣的廖老爷。廖老爷在院子中央练习五禽戏,一边做一边笑问:“袁青,你会这一招长引腰吗?”
袁青觉得做这动作并不难,他胸有成竹,但是口中说出的话并不肯定,气地道:“回廖老爷,应该可以。”
廖老爷的胡子仿佛在调皮地跳动,又笑问:“那你能坚持做多久?”
这时,廖家其他的小厮和丫鬟都捂嘴偷笑,硬生生地把强身健体的五禽戏笑出了莫名其妙的意思来。
袁青在码头上干累活的时候经常听到工友们说些荤段子,因此他瞬间就懂了廖老爷、丫鬟和小厮们在笑些什么。袁青的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但依然镇定地答道:“回廖老爷,我自己也不知道。”
“哈哈哈……”廖老爷带头大笑,丫鬟和小厮们也笑出了声来,甚至笑出了眼泪来。
“袁青,在我面前,你很老实!所以我赏识你,雇你来做我的随从。”廖老爷摸摸胡子,眼里闪着精明的光,笑呵呵地道:“你要是愿意跟着我走南闯北,吃香的喝辣的,飞黄腾达,那你就把这卖身契签了吧!”
一个美貌丫鬟用托盘把卖身契捧到袁青面前,带着甜笑,眉目天生能传情。面对袁青的无动于衷,她继续甜笑地劝道:“袁大哥,签了吧!以后,你就是廖老爷的人了!廖老爷是头上的青天,有廖老爷罩着咱们,咱们以后吃穿不愁,必定苦尽甘来。”
袁青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心里已经在无奈地苦笑了,笑自己之前太傻气,自己的傻气大概并没有比看见鱼就走不动路的傻姑娘好多少,自己这次真是见钱眼开了,居然以为做大生意、赚大把银子的廖老爷会是个很好的雇主。此刻,廖老爷稍稍精明外露,就让袁青不得不自断财路。
他不愿意签卖身契,不愿意卖身为奴。
“很好!”廖老爷忽然拍拍手,大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人!袁青啊,你虽然老实,但并不是傻愣愣的那种人!你这样的人,我用起来才放心!芳菲,赶紧换一张卖身契给袁青看!”
廖老爷的笑脸上不仅透着精明,而且还透着老子有钱、无所不能的味道。
一脸甜笑的丫鬟直接把原本手里捧的那个托盘往地上一扔,娇笑着从自个儿的衣袖里掏出一张香喷喷的纸,展开之后,横到袁青的眼前,底气十足地道:“啧啧,看你是个老实的大个子,没想到你还真不好哄!看仔细了啊,你签了卖身契之后,就能得到十五两卖身银子!你以前在码头上扛货,大概一辈子也休想赚这么多!你要是不会写字,干脆画个押就行了!然后,我给你在后背上刻个字,你就成廖老爷的人了,以后对廖老爷忠心耿耿,保管吃不了亏!”
“你看看我,我以前是街上的小乞丐,现在廖老爷夸我像大家闺秀呢!我给你准备了一身好看的新衣衫,你穿上之后,估计就像翩翩公子了!走出去能唬住一大群小姑娘呢!”
丫鬟芳菲自来熟地说个不停,嘴巴甜,笑得又亲切,丝毫没有看不起袁青的意思。
袁青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决定,道:“廖老爷,对不住了,我来之前没想到要签卖身契。”
不等袁青接着往下说,一向善于看人的廖老爷已经收起了笑容,飞快地变脸,态度飞快地从春风的和煦变成秋风的无情,毫不气地发话:“不愿意干就滚!廖某难道还买不到小厮吗?呵呵,快赶出去!赶出去!”
刚刚还在甜笑的芳菲也变了脸,跟廖老爷的态度如出一辙,直接拿起托盘就往袁青身上打,旁边那几个小厮也动上了手。
袁青不还手,他毫不留恋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大门走去。
“呸!真是不识好歹!活该做一辈子穷鬼!”大门已经“嘭”一声关上,但是骂声仿佛还留有余音,仿佛阴魂不散。
袁青可以尽量忽视身上挨打的小疼小痛,但是他忽视不了心里的不好受,不是因为别人的态度,而是因为一个新的赚钱养家的希望落空了。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他早该料到这个结果,像廖老爷那样的富人,那么惜命,怎么可能要一个不签卖身契的随从?
不知风究竟有没有坚定的方向,反正袁青此刻对将来迷茫了,迷茫地走在闹市的清风中,无比地像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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