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定之后,学堂的事还是交给诗语操办,枢密院那边还有很多事。
关于成都府路调度异常李星洲暂时没有上报,当下看不出什么来。
别人或许不懂,可李星洲却明白如果北方战事失利会是什么下场,后世北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生灵涂炭,都城陷落,半壁江山丢失。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时候王府也不可能独安一隅。
所以他对此次北伐高度重视,枢密院的事不敢有半点疏忽。
三月二十,李星洲照例早起锻炼,铁山靠,抖大钱,外加长跑,他的八极拳架子也练了几遍,越发熟练,找回前世的感觉,心理自信和生理自信往往是有联系的,现在李星洲就感觉自己状态良好,普通人打两三个不再话下。
当然,传话中的京城第一高手卫离,皇上的上直亲卫统领,跟他一起打过仗,但却没见过他身手,不知道会有多厉害。
当前他见过最厉害的人还是季春生,两人经常交手,李星洲不是他的对手,大约交手十次,李星洲能赢两三次这样的。
接下来就是狄至,狄至不像季春生一样人高马大,本事力量十足,狄至的厉害体现在技巧上,他这人很冷静,到了格斗上也一样,懂得节省体力,一招致命。
李星洲和狄至比,还有一些差距,大概四六开。
至于严申,和李星洲基本一个水平。
但这些都是因为他才十六周岁,虚岁十七,身体还在发育,和正是身强力壮的季春生,狄至,严申是比不了的。
至于魏雨白,下马作战她不是李星洲的对手,因为女子力气不如男人,但柔韧性,身体协调性往往更具优势,所以一旦上马,马儿的速度补充了她力量上的短板后,立马就猛地一笔。
马上比棍棒,除了季春生谁都不是她对手。
季春生、狄至、魏雨白、严申还有他,基本就是王府中最能打的人了,可如今又多了一个,那就是刘季。
焦山等人第二天就走了,因为怕引人瞩目,临走前李星洲还让他给小姑庆安公主带去很多东西。
焦山还跟他说小姑的驸马只怕不行了,之前就身子虚浮,这个冬天大病了一场,吃喝拉撒都在床上需要人伺候,开春后好了些,但基本一个人走不了路了。
李星洲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而刘季选择被他留在王府,在后院为他安排了一个秘密小屋,给他安排护院的身份,不过也嘱咐他只能在后院活动,每天有人给他送饭,给他送换洗衣物等生活所需品。
之所以如此,一旦刘季被认出来,李星洲也保不了他,因为吴王的事,皇上对叛乱者十分痛恨,哪怕刘季是被丁毅骗了,哪怕他确实是被厢军欺负的没法过日子了所以造反,只要被皇帝发现,没有任何说情的余地,必死无疑。
而李星洲更看重刘季此人的才能。
刘季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对待,对他很感激,刘季这人是猎户出生,身体壮硕,但都是野路子,没有季春生、狄至一样的严格训练,说格斗靠着体型对付普通人足够,可遇上季春生、狄至这样的还是不够看。
可他的箭法就不是其他人能比的,猎户出生的他可以说百步穿杨,无人能比,大概当初丁毅就是看上他这本事,才一步步提拔起来的。
不管怎么说,刘季此人,正是他想要的人,把他留在王府保护好,等风波过后,或者他登基之后,就可以重新启用。
今日朝会,李星洲依旧站在头一排,小朝,诸官分列,说的基本是关北战事。
李星洲能感觉到皇帝精力大不如前了,一般来说上朝并不是每天都要上,只有特别勤奋的皇帝才会如此,这样的皇帝历史上没几个,随便数数都数得过来。
而本朝皇帝就是其中之一,他以前几乎勤奋到每天必有小朝,这种局面已经延续十余年,但自从年后,小朝也改成三日一次了。
聪明人都明白这其中的信号,皇上老了,应付不过来了。
李星洲听着各处汇报战事相关,当然说得最多的还是薛芳的度支司。
大殿里都是皇上问,薛芳答,李星洲在一边看着,想着枢密院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有人在看他,而且不只一人。
大殿中,程禁微微向前探身,对孟知叶小声道“孟公,可准备好了。”
孟知叶点点头“自然。”
“那就好,只是到时不知道平南王会是何种反应,若是他反应剧烈,我们该如何应对才好?”程禁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
孟知叶反而一笑“他不争还好,要是争了那老夫还能高他一条不孝。”
“这这不好吧。”程禁心里还是怕的,因为平南王如日中天,说他不孝,本就是个不太站得住脚的说法,在这种事上与之争执
要知道当今朝中羽承安被平南王玩死,冢道虞被罢免,之后剩下最大的权臣就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越,还有开元府尹何昭,而这两人都与平南王又姻亲!
王越的孙女是平南王妃,何昭的女儿是太后做主嫁到王府的,如此一来,明眼人都知道,谁还敢与跟他过不去
怀着这种忐忑的心情,他只能静静等着。
就在这时候,声请的孟知叶嗤笑一声,身体微微后倾,小声道“你莫是怕有王越、何昭相帮。”
程禁点头,低声道“两人可是如今朝中最为势大之人”
“哼,短见。”孟知叶一笑,微眯着眼睛,小声道“你以为此时谁会为他说话?没人!大军在外,朝局安稳为上,平时我说迎太子,可能会有人反对,此时不会,因为这是储君之争,辩则大乱!
这是个圈套,他此时与我争,就是不识大体,不顾大局!所有人都会看在眼里,王越、何昭,皇上也是!”
程禁一愣,随即心底颤,这老家伙好手段,平南王年纪轻轻,性子刚强,这种时候一争,就正好上当了!
“孟公好手段,好算计”程禁以衣袖遮掩,悄悄竖起大拇指,孟知叶只是一笑,不再多言。
那边,皇上和薛芳的话也说完,皇上看了一眼下面的人,然后照例问“诸位爱卿还有事要奏吗?”
孟知叶轻轻咳嗽一声,他连忙出列,手执玉笏,恭敬行礼道“皇上,臣有事要奏。”
“程爱卿有事直言。”
程禁再行礼,然后道“皇上,国子监中众多学生感念皇恩浩荡,时时为国思忧,最近众多学生联名上书一封,叫到臣手中,望臣帮忙转达皇上。”
一听这事,皇上也笑起来,毕竟国子监学生是国家的未来,大多都是各州府顶级人才,他们关心国事,皇上自然高兴,问道“国子监的学生关心何事啊,说来朕听听。”
程禁拱拱手“国子监学生觉得国有战事,大军在外,朝中当以稳重为上,以侍武功圆满。”
皇上欣慰点头“诸学子有这份心,朕心中宽慰,虽为文人,却忧武事,不错!孔圣曾言,‘凡文事必有武备,凡武事必有文备。’文人知武,天下大昌!”
“皇上英明”
“皇上高见。”
“”
众人纷纷夸赞。
“国子监生还有何话。”皇上兴致很高。
程禁拱拱手“国子监生们还觉得此关键时候,太子殿下居然在外地而不是坐镇京城,不利安定人心,应当迎回储君,安定天下才是”
话音一落,刚刚热闹的大殿刹那间安静下来。
气氛如同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皇上脸色也阴沉下来,只是没说话。
就在这时,礼部判部事孟知叶也走出人群,拱手道“陛下,老臣有事要奏。”
程禁死死盯着前排的平南王,想要看他作何反应,可因为在后面的关系,只能看着半张脸。
“你又有何事?”皇上道。
“皇上,清明时节将至,届时按祖制,皇上需要携带后宫皇后,诸多妃子,还有皇子皇孙祭拜天家列祖列宗,昭示天下。”孟知叶顿了顿,“此事由我礼部操办安排,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也找人算过吉时,可安排人员次序的时候却发现有不妥疏缺的地方”
皇上皱眉,“有何疏缺?”
孟知叶恭恭敬敬道“按祖制大礼,皇上领后宫诸妃,同辈兄弟先拜,然后是太子领同辈兄弟姊妹,皇子皇孙再拜,可如今太子在江州这可如何是好?”
程禁清楚的看到皇上嘴角抽了一下。
孟知叶这招实在太高!
皇上如果死也不请太子回来,让其他人带首,比如平南王,那么就是在如此万众瞩目的重大场合直接告诉天下人要易储了!
如此,会招致人心惶惶,朝局动荡,平时还好,可现在大军在外,大战在即,禁不起这样的大乱。
若不想如此,唯有答应召回太子,按祖制祭拜先祖。
皇上还在犹豫不决。
程禁看向前方年轻的平南王,心里默念“快反对,快出来反对啊!太子一回来,你的势力必然弱了,此时不反对更待何时!”
程禁和孟知叶并立,都不着痕迹看着平南王举动。
心里紧张,上方皇上踌躇不决,正下方的平南王突然迈出一步,程禁心中大喜!
成了!大事成矣!
年轻的平南王在他注视中迈出一步,先作揖,然后才准备说话。
程禁松口气,看向旁边的孟知叶,对方也一笑,眼神中尽是了然,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人合作,仅凭几句妙语,就让年轻的平南王落入圈套,若是后世流传,必为一番智谋之士的佳话,心中难免自得
“臣以为孟大人说得对,迎回太子对朝局有利,国事为大,希望皇上不要犹豫。”平南王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程禁心里一愣,清楚的看到对面孟知叶的笑容僵在脸上。
不可思议看向前方的挺拔少年人,张口欲言,又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间居然僵住
程禁呆呆的看着皇上问平南王“你确定?”
平南王点头。
皇上加重语气“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是什么心思吗?你就胡乱答应。”
没想年纪轻轻,给人轻浮暴躁印象的平南王淡然道“知道,但真金不怕火炼。皇上,如此危急关头,大局为重,若战事不利,就不是请不请太子回来能够弥补。”
皇上定定看他一会,随后大声道“这事朕自有决断。”
“皇上,清明时节将近,当早做决断。”孟知叶不死心。
皇上根本没搭理他。
“皇上!”他还想说什么。
皇上却直接道“退朝!”
瞬间,诸多官员跪拜,皇上退入后堂。
不知道为何,看向前方身形高大的年轻人,程禁突然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心底也开始打颤,难不成他真错了?
退朝之后,李星洲被瘸腿小太监叫住,说是皇上要见他。
经过这么多天,他的腿伤基本也恢复了,若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走路有异样。
不一会儿,他被带到御花园,皇上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一见他,皇上脸色不是很好“你该知道今日程禁、孟知叶等人是何意图,为何还要答应!枉朕对他们如此栽培!”
李星洲早就想到皇帝叫他来是问这个,其实他之所以答应,一来他觉得这可能是程禁、孟知叶等人的陷阱,政治上那些不见血的手段,他见得多了。
二来是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如果北方战事如果彻底失利,景国将会面对怎样的处境。
当年岳飞写下的千古名句“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所以在李星洲心中,北方战事高于一切,让太子回来就回来把,只要朝局稳定,不给北伐大军拖后腿就成。
“皇上,国事为重,让太子回来吧,千万稳住朝局,不能给北伐大军拖累,这比什么都重要。”李星洲恳切的说。
“哼,比你前程还重!”皇上问。
“我的前程靠我的实力,这些小把戏拦不住我。”他很自信。
皇上听完定定看着他,苍老浑浊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些东西,许久后才挥挥手低声道“翅膀硬了回去吧。”
李星洲拱手告辞。
第二天,皇上下诏,召回在江州思过的太子,重回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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