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以张连长和吴战士这两位言谈举止间流露出来的勤俭节约的特性,不必特意询问,薛玲都能猜到这两人定然选择了最便宜的硬座,又在那样一个环境特别狭窄,且没空调没暖气,真正可以用“冬冷夏热”来形容的车厢里经历了什么!
薛玲能想到的,薛将军这个经历过山河破碎,大半辈子都和部队转战不同地方,并亲眼目睹华国成立,又见证了华国接踵而来的天灾**,从而真正可以用“阅历丰富”“见多识广”这样字词来形容的“大佬”,又怎能想不到呢?
故,在这一刻,薛将军也咧嘴笑了笑。
可惜,因为多年经历而造就的严谨肃穆的本性,却让他那僵硬的面容上,也只出现了一抹浅浅的弧度,若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现那个地方的肌肉抽动了下。
当然,一旦仔细看过去,又难免生出“皮笑肉不笑”,从而下意识头皮发麻,后背冷汗直冒的感觉来。
“玲玲,你这样的安排很好,爷爷很高兴,因为我们玲玲变得越来越懂事体贴人了”
若有人在这儿的话,定会发现薛将军嘴里说着夸奖人的话,但,脸色却阴沉如水,身上多年修身养性而显露出来的平和气度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让每一个人见了都心惊肉跳的“暴戾”!
——真正上过战场,杀敌无数的人身上,才会具备的血腥、凶残和狠厉的气息!
毕竟,懂事体贴,善解人意这些优点,出现在一个记事起,就从早忙到晚的八岁农村人家的小姑娘身上,倒还说得通。
可,出现在薛玲这样一个老薛家“五代单传”,从而得到被众人“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真正“要月亮,就绝对不给星星”般娇惯待遇的八岁小姑娘身上,可不就让人惶恐之后,紧随而来的就是浓得能将自己灵魂也燃烧殆尽的愤怒?!
用膝盖想也能明白,这八年来,在薛将军看不到的地方,薛玲究竟遭受了多少苦难,才会在清醒后,变成这般?
隔着细细的电话线,敏锐地察觉到几分异样的薛玲,虽不太明白短短时间里,薛将军又“脑补”了些什么,但,自古以来,就有“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的说法。
故,哪怕这些年,有“国手”为薛将军调养身体,但,多年南征北战而带来的筋骨内脏上的损伤,再如何地进行事后的调养,却也不可能恢复到同年纪那些一样多年辛苦养家糊口的老农一般。甚至,说不定,连受过最多苦,一辈子都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生活,从而身体最差的老农都不如。
或者,可以这样说,薛将军这样的老人家,在薛玲看来,就犹如一只“纸老虎”,看着吓人,实则内里已经毁坏得差不多了!稍微一点风吹雨打,当时,也许确实没什么问题,可,若不在意的话,就难免积少成多,最终,酿成大祸!
这,怎么可以?!
“爷爷,我可是薛家女,哪能堕了祖上的名声呢”
薛玲颇有些“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气势,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地吹嘘起自己来。偏偏,每每说到关键地方时,还要得到薛将军的回应,才会心满意足地继续说下去。要不,就会停顿在那儿,开始顾左右而其它,深谙“说一半,留一半”的吊人胃口做派。
直到,薛将军被逗得捧腹大笑起来,方才心里那些无法排解的愤怒和郁闷等情绪,犹如暴晒在太阳下的水珠般消失,却依然留下了淡淡的水渍,只待一个合适的时间就会再次爆发。
当然,薛玲并不知道。
不过,即便知道了,也不会一直处于警惕和戒备的情况下,从而让人生出一种“草木皆兵”的感慨来。如此这般,于人于己都不利。
“爷爷,我需要张叔叔和吴哥哥两位的帮助。”
“我要到派出所,告周婶、王勇、王红”薛玲将铭刻在脑海里的名字,一个个地吐出来。而这些名字中,不仅包括谋划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周婶和王红,也包括奉王勇为老大,听从王勇指示,同王勇一起数次欺侮过自己的李刚和钱猛等十来人。
“他们犯了故意伤害罪、侮辱罪、诽谤罪、抢劫罪”
如果薛玲只单独挑出王家人的名字来“就事论事”的话,指不定,好不容易才压下满腹愤怒和懊恼抓狂等情绪的薛将军,又会再次怒发冲冠,恨不得立刻就丢下手里那些繁琐的事情,驱车赶到g军区,亲自来为薛玲做主。
奈何,架不住薛玲这姑娘,不告状则矣,一旦告状,就毫不犹豫地开了“地图炮”,将所有招惹过她的人,不论对方犯的错误大小,统统都拖下水!
故,此刻,电话那头的薛将军,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玲玲啊我们要实事求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能有任何虚假”
“爷爷,我一直都是个诚实人。”薛玲扁扁嘴,若可以的话,她还真想将这些人做下来的事情详尽地告诉薛将军!
不过,眼下,薛将军独居京城,而,她则远在偏僻小县城的g军区,不能和薛将军正面交谈,从而及时根据薛将军的身体情况,交待一部份事情,并隐瞒一些暂时不能说的事情。
再说了,很多和王家有关的事情,单纯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也不能在电话里说得太清楚,以免落入有心人的耳里,从而惹出不必要的风波。
所以,她也只能按下满腹的郁闷,打定主意即便要和这伙人“秋后算账”,却也在自己离开g军区前,不会这样轻巧地放过他们!
“别说家属院,就在这偌大的县城,随便找个人问,他们都会滔滔不绝地告诉你,这些年,我被这伙人欺负得有多惨!”
“虽然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但,不是有一个法律上的‘后续追诉期’嘛?而且,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傻子,被人欺负了,也是心里有苦说不出来,但,现在不是恢复了嘛?所以,我这个苦主出面告他们,让他们受到法律的制裁,有什么不对呢?!”
对!
确实都对!
奈何,架不住薛玲一口气要告的人太多啊!
薛将军无奈地说道:“玲玲,你这是打算将大半个军区的人都拖下水啊?你就不怕你爸回来后,知道这事,暴跳如雷?”
“不怕!”薛玲摆摆手,一脸的大公无私,正气凛然,“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哪能因为这些小子都是g军区中高级军官的儿子,又因为我这个军区高级军官家的姑娘,从本质上来说,并没受到多在伤害,而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将这件事情给揭过去呢?传扬开来,还不得让外人以为我们g军区搞内斗,才怪!”
薛将军:“”
这不叫内斗,什么才叫内斗?
薛玲仿佛听到了薛将军心里的腹诽般,毫不心虚地往自己脸上贴金:“再说了,我也是在帮你们呢!”
“g军区这儿,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一片祥和,实则暗潮涌动,处处杀机!”
这话,薛将军可不就爱听了。
“玲玲,虽然,g军区那里,确实有好几派势力,但,他们为人光明磊落,分得清大是大非”
“爷爷,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没什么私心呢?”薛玲并不同意薛将军的看法,尤其,凭借植物们“八卦”的能力,而探听到许多旁人不知隐秘的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千里之堤,溃于蚊穴”的道理!
“如果,他们真没什么私心的话,那么,就不会有意无意地放任他们的儿女肆意欺负侮辱我了。”
“你可别说他们每天忙成汪,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些。要知道,自古以来,就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说法。”
“更何况,就算他们忙得分身乏术,很多时候,隔三差五才能回家一次,但,作为军中担任重要职位多年,早在数十年如一日的训练中,练就出一双‘火眼金晴’的敏锐观察力和洞悉力的他们,能发现家里妻子儿女身上的不对劲?”
“爷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再有暗处敌人的推波助澜、煽风点火、落井下石,爸妈叔婶哥哥们会否因为这样惨重的打击而一蹶不振?爷爷你呢?就不会受到半点的影响?”
“就算大家互相鼓励支持,在黯然失落一段时间后,就从悲伤中走出来。但,谁敢肯定他们就真得能将此事揭过?抑或是深埋心底,成为不论谁触碰到,就会轰然炸开的暗雷?就不会有人利用这一点,生出更加恶毒的算计?”
“再说了,爷爷,你能预计到爸妈叔婶哥哥们沉迷悲伤中不可自拔的时间会是多久?半年?一年?三五年?而,时间不等人,谁知道,这段时间里,那隐于暗处谋划了这一切的敌人,会否趁机到处安插自己的势力,并肆无忌惮地清扫我们薛家的势力?”
“到时候,我们薛家会变成什么样?而,我这个薛家五代单传,本该享受着锦衣玉食、华服珍馐、悠哉惬意生活长大的‘小公主’,会不会因此而变成家族的罪人?哪怕到了九泉之下,也没有脸面见祖宗?就连外人提起此事,茶余饭后与人闲聊时,又会不会觉得这一切,都是我们薛家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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