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事已至此,空手而归自然再所难免,韩暨只得又感叹了一声,招呼云涯儿和他一起返程。而这人的双腿脚力又怎能与马相比,回到驻地时,天色已有些黯淡。不明所以的云涯儿跟随担心楚阙安危的韩暨,一入辕门,便急切赶到了伤兵所。
治所之中,颇有些人,只是大多都是些行动不便之人及其家属,少有卧床不起者。唯独正中那张大席上卧一女子一动不动,旁边跪有一乡勇兵正仔细查看着情况。韩暨没有多看,径直朝正中走去,想必那便是楚阙,于是也跟了上去。只见楚阙面色苍白、神态作痛苦之壮,与之前玲珑俏皮之资简直判若两人,看上去让人好生心疼。但云涯儿却不敢多言,恐无意冒犯,稍有闪失而危急性命。而后又悄悄斜眼去观察韩暨反应,只见韩暨面色凝重,几近哭出,却又无泪,心疼之态远胜看护之人,恐怕与楚阙关系非同一般。
停了半晌,韩暨终于收起愁容,朝那乡勇询问道:“可有好转迹象?”而那乡勇却是极其委屈地看着韩暨摇着头,不敢回答。“那你们可有寻得擅治金创之人?”韩暨又问,那乡勇依然摇头,终于惹得韩暨大怒起来,高喊一声“罢了!”转头就走,云涯儿见他气焰颇旺,不敢再追,便留在了原地,望着病人。虽说这楚阙确实救过自己,也沾光逃出了黄巾大营,可毕竟只有一面之缘,云涯儿实在是悲不起来,却又怕人怀疑,只好学着那乡勇跪坐到了楚阙身旁。那乡勇见云涯儿如此上心,便与他攀谈起来。
原来,那韩暨虽只是个伍长,却实际掌管着整个乡勇大军,只因害怕张扬被仇家知晓,故而让亲信代为出任团长。可不巧在乡勇军尚未壮大之时,遭到了附近郡县以结党营私之名镇压,那代团长也就被捕了去,枉死狱中,留下孤女被乡勇团残余将士收养至今。只是团中只有男人,那孤女也就渐渐习得男性作派,好行侠仗义,她便是楚阙。韩暨一直自觉亏欠楚阙,对其尤为纵容,从不以军规约束,故而致其愈加不知轻重,前几日听闻粮草告急,竟独闯黄巾大营,终遭此劫。韩暨已迁怒于之前接应女子之人,怪其不尽力救之,故而乡勇兵士个个惧怕,不敢激怒。
仔细思来,这女子的身份倒也并非不可泄露,连这普通兵士都可以随意告于他人,而韩暨当时却故意不告知,定是怕云涯儿知晓之后不会轻易上韩暨之当。只是那韩暨为何前方百计骗自己就范,却依然不得其解。思来想去也想不通,云涯儿干脆也不再细想,正如他早已将这文化的巨大差异也忘却了一般。
大概是跪了许久,他开始觉得膝盖有些疼痛,便将一只腿放倒下去,直接坐到了地上,并将手搭在了另一条腿上。这才刚一坐稳,那乡勇就急忙来拦:“万万不可!倘若躺于此者为男人便也罢了,你这样对女子如此不恭敬,怕是要遭军法处置的!”惊得云涯儿又立刻跪坐回去,急忙询问,终于知道在人前这样是极为不礼貌的,慌忙之间却不小心将那黄头巾落于地上,正巧被那乡勇看见。那兵先是一怔,而后假意有要事未办,匆匆拜别便仓惶跑走。
云涯儿却未察觉半分,仍是望着楚阙思索自己的无礼。只过了片刻,便有一群带甲乡勇将云涯儿团团围住,并质问道“好你个黄巾贼徒,竟潜入我乡勇驻地!”说罢,其中一人当着众人拾起了云涯儿腿边的黄巾,这才让云涯儿明白过来。于是他立刻辩解,说明了头巾的来历,而这些从没见过云涯儿的山村莽夫哪里愿意相信,还是将他给架了起来,不顾他的叫喊押住便要往外走。
吵闹中,隐隐传来一女子微弱的声音在说着“不是”,有耳灵者听到,急忙朝楚阙看去,确是她在说话,只是气息极其微弱。此时韩暨也正好闻讯赶来,见这一幕,急忙上前查探,楚阙却又再没了动静。想必是楚阙虽神志不清,心中那股正气却支撑着她替云涯儿辩解,以免乡勇们错杀好人,而最后用尽了气力,故又动弹不得。韩暨轻轻将手背贴近楚阙额头,仍旧高烧不退,便立即站起冲乡勇们大喊:“胡闹!你们可知此人是何人?知道了后,断不会以为他是那黄巾贼。”
韩暨这一说,倒是惊住了包括云涯儿在内的众人,就连云涯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不会被当成黄巾贼的身份,不由得好奇起来,竖耳聆听。其实韩暨也并没十足的把握,只是看云涯儿身上毫无匪气,便认定他与黄巾毫无瓜葛,但若不说出更具说服力的理由来,恐怕还是难以服众,于是便决定用那偷梁换柱之法,先应付过去再说。“此少年与楚阙一同闯入黄巾大营,而后又一同逃出,就连身手矫健如楚阙,都已身负重伤昏迷至今,他却只是落得个轻伤,足以可见这少年的过人武艺。这等少年侠士,还救出了楚阙,若是真为了潜入我乡勇大营,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尽管韩暨解释得牵强附会、张冠李戴,众乡勇却丝毫不敢怀疑,任凭他说。
而韩暨之所以如此力保云涯儿,原来是因乡勇军中,少有善战者,多为农夫,不堪一击。初见云涯儿之时,以为云涯儿真是世外高人,只是为人低调、不愿显露。此番带云涯儿前往取药,一来为了试探其身手;二来,见他为人机敏,即便真的不会御敌之术,定也能安全逃脱。何况乡勇军内,实在更无闲人可用,不带云涯儿也已无人可带,总比自己独自前往,万一遭遇不测,连回来通报之人都没有的好。经一番试探后,韩暨其实早已认可云涯儿,并有要事准备相托,又岂能让这帮愚夫坏了大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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