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低头,看到了桌下包装的很好的绿色盒子,顿时心下了然。
她知道顾郁这种没有感情的人是说到做到的。
如果自己放过了船上任何一个人,他就会让自己和船的碎片一起掉入无边无际的大洋。
真他妈的操蛋。一想到那咸苦的海水,还有上次漂泊的场景,饶是性子再好的顾念也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她狠狠按下关机键,推开门去了自己的卧室。在卧室打开的那一瞬,某位人士呆在了原地。
卧室是纯正的欧式风格,只是原本应是床榻的地方换成了榻榻米。只是此刻,榻榻米之上,端坐着一个头发用发簪绾着还过了腰的古装红衣少年。少年一边喝着冒着热气的咖啡,一边把目光投向窗外辽阔无边的海下之景。他一张比女子还好看却不失刚毅的侧颜对着顾念,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后者的存在。
是那天那个棺材里的灵族少年。
“抱歉,这里是我的卧室。”回过神的顾念轻轻开口。
“我知道,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少年充满磁性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没有回头,目光依然落在外头那些海洋生物身上。
“介意我和你共享咖啡么?”顾念从旁边的柜子上取过一只咖啡杯,走到少年对面,就着榻榻米盘膝坐了下来。
“可以,如果你不怕变胖的话。”少年这才把一双妖孽的凤眼转向对面嘴角微抽的女子。他扬唇笑笑,“我叫苏柒,好久不见哦,我的故友。”
“在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一位和你容貌十分相似的大哥哥。不过很不幸,他有家族遗传的渐冻症。现在,我想他应该躺在那冰冷的石碑之下了吧。”顾念为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慢悠悠地说。
“这些水里的鱼,很自由。如果哪一天你脱离了束缚自己的枷锁,真真正正的无忧无虑,无所顾忌了,你也会像它们一样逍遥自在,做你自己想做的事的,对吗?”少年优雅地抿了口咖啡,然后看看因为自己这番话而面色微僵的顾念。
“你会读心术?”顾念轻轻抱紧手中发烫的杯子,那一双嵌在脸颊上的长眉微乎其微地皱了皱。
“唔,认识你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很久很久了呢……还需要用读心术吗?”苏柒歪歪头,似乎有些不解地笑。
“最多只有一个月不到。那次我的灵魂进了古墓,看到了附身在白骨上的你。”顾念侧头,把目光对上化妆台镜子上的一个凹槽——那里有两个红点在一闪一闪,顾念知道这是监听器和摄像头,她也知道监听窥视的人的名字叫做顾郁。
“你叫顾念,寓意是念故的意思么?”苏柒放下咖啡,一双如灼灼桃花的眼里倒影着顾念清秀的外貌。
“差不多吧。”顾念用咖啡勺转动着杯子里的白开水,似乎它是一杯尚未融开的咖啡,“苏先生,找我有事吗?”
“有事。我想要一笔报酬。”苏柒似乎很郑重地点头,“有一只小野猫欠了我八千年的债,现在我想找她还我。可是她在我的眼前,却似乎不认得我了呢。”
顾念拨弄咖啡的手狠狠一抖。
“我欠过您什么,能说具体点么?”顾念把余光全部落在那针孔摄像机上。
“欠的有很多呢——”苏柒垂了垂眼睫,似乎陷入了回忆。不过一会他就又抬起头,咧嘴一笑,“哎,算啦算啦!这笔债欠了这么久再拖一个世纪,两个世纪也没关系啦!反正我都是快死的人了……唔,不对,应该是快灰飞烟灭了。因为我本来就是死人了,嘿嘿——”他笑得那样洒脱,那样没心没肺,似乎毫不在意自己即将消逝的灵魂。
苏柒笑着笑着,突然敛了神色,伸手一把揉住顾念乌黑锃亮的头发。嗯,发质很好,又软又顺,和当年的那一只小野猫一模一样。
“这艘船上安装了十个炸弹,分别在三楼顶层厅一号餐台,二楼温泉室一号厅……记住他们的位置。今天晚上十点我会给你争取三个小时的磁场干扰,把炸弹拆了。”充满磁性的声音突然回旋在顾念耳畔。
顾念有些错愕,这个灵根本没有开口说话。
“是传音入密。”苏柒笑笑,启了薄唇,“我知道你是不会杀那些无辜的人的,我可爱而倔强的小野猫——”
他的身形缓缓消失在原地,只有头顶冰凉的不曾散去的触感,和那杯未喝完的咖啡告诉顾念,这个叫做苏柒的灵,刚刚坐在她的对面,用一种揉宠物的方式揉了她的头。
顾念理了理头发,走向摄像头的藏身处。她一把把它和窃听器揪了出来,如同抓住了一个偷窃了东西躲藏的不太隐蔽的窃贼。
“电影里有句话说,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人的出现,会让你觉得之前的人生都是为了等待他的到来。你说是吗?我最最亲爱的哥哥——”顾念空洞着一双看上去似乎盛满悲伤的眼睛,轻轻呢喃了一句,然后把它们摊在掌心。
一缕白色的火焰被低低的吟唱召唤于掌心之上,在针孔摄像头和窃听器的滋滋求饶声中,冷漠地将之燃成了灰烬。
晚上八点。
平静的太平洋上,沐浴微风,缓缓漂行的巨型豪华游轮灯火辉煌,在漆黑如墨的海夜中,如同一颗耀眼的明珠。贵族们盛装打扮,聚集在游轮船舱的舞厅,在优美的华尔兹声乐里翩翩起舞飞旋,欢呼雀跃声此起彼伏。
舞厅二楼,一个穿着黑色抹胸露背礼裙的女子一手端着一杯顶级威士忌,一手扶着栏杆,目光慵懒地盯着下方热闹非凡的舞厅。女子的身材很好,那一套贴身礼裙更是把她完美的曲线给勾勒的淋漓尽致。
曾经有个人对上川酒子说,有时候把男人的眼球粘在你的身上,也是杀手的一种必要本事。看着这些贵族用目光贪婪地描摹着自己的轮廓,上川酒子骄傲而自信地微微昂起了下巴。
但一想到自己是来执行任务的,她脸上的那抹骄傲立刻趋于平静。
“报告bss,保护人物已接近刺杀目标。”看着舞厅中央,那穿着一身华贵拖地长裙,似星辰般闪闪耀眼,面容妩媚的女子,上川酒子抬手装作撩头发的样子,按了按藏在耳朵里的耳麦说。
“嗯,保护好她就行了。至于剩下的人,炸死了就炸死了。”接话的是一抹温软却不失威严的女声,女声打了个呵欠,慵懒如同猫儿地随意说着,似乎人命在她眼里,还不如一条狗值钱。女声顿了顿又说,“还有,阿酒记得你刚跟我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事情吗?”
上川酒子扶着栏杆的手微微一紧。
她喝下一口威士忌,淡淡地说:“bss就是放个屁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都记得,bss的话我又怎么会忘呢。弟弟已经年满十五岁,此次任务完成后,我就会回r国,把他接到组织任你们培养,生死不论。”
“真是个乖女孩。乖女孩都是有奖励的。唔,奖励你什么呢?就奖励你四个月的自由时间吧。四个月之后,处理完家族里那些烂摊子的你,一定要开开心心哦。我的乖女孩,一定是人群中最耀眼,笑得最开心的那一个。没意见吧,我可爱的源生酒子少主?”女声嬉嬉笑笑地说着,语气那样调皮,似乎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孩。
“没。”上川酒子的眉毛微微一抖,在对方把电话切掉之后,她平静的眼以蜗牛的速度放出一抹复杂之色来。
她知道,一旦进了组织,她那懵懂无知的弟弟,也许就永远也见不到明日从云端升起的太阳了。可上川酒子无怨无悔,因为她也知道,这是她欠那个人的恩情,她必须得还。
每天都用地狱自残训练来刻意忘掉曾在r国的灰暗过往,当她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已经忘掉时,她最最亲爱的bss,只随口一句话,就让她想起了全部。
就像有人给了你一个枕头,你做了梦,梦里自己富贵发达,大红大紫,却忽然被叫醒,醒来你还是一个穷人一样。上川酒子想,此刻自己的心情大概就和那穷人一样,悲催悲催,苦涩苦涩的。
r国,一切的开始,却也是一切的终结。算了算了,逃不掉就逃不掉吧!
上川酒子猛地干完杯中晶莹的酒,然后朝着大厅中央成了众人目光聚焦重点的女子举起了空空的杯子,低低地说:“祝你刺杀成功,亲爱的……dr·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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