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办公大厅墙壁上的挂钟,现在已指向了下午六点40分。
包括肖柯在内的意动全体员工像是不知下班、吃饭为何物似的,依然在电脑上、电话中、交谈间完成着手头上的工作。
其实,大家是非常想解散走人的。
六点整下班的时候,肖柯告诉大家:阮总还在办公室里工作。
这么多年来,阮总难得来一次公司,如果大家就这么下班回家了,难免显得下属不太尊重老板。
所以,大家坚持一下,等阮总出来和大家说两句再走。
肖柯肖助理既然都这么说了,大家自然不好表示异议。
于是,凌三便和公司众人一起饿着肚子等。
而办公室里,正躺在桌上呼呼大睡的阮铮,终于在指针刚划过七点的时候醒了。
办公桌实在是太硬了,他坐起来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自己的腰,然后才跳了下来,来回走动活动一下筋骨。
“咕……”肚子发出了不满的呐喊。
阮铮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一杯凉水喝,然后掏出手机一看:“嗯,七点过了,此平时晚醒一个钟头,看来昨晚上开车扰乱我的生物钟了。”
他嘀咕完,便走向门口,准备喂了五脏庙便回去继续搞实验。
“d,我倒底哪根神经搭错了,非跑这儿来睡一觉?”
“阮总,您……出来了?”肖柯门外蹲点,门开的那一刻第一时间走上前问道。
“嗯。”阮铮点头,径直朝外走去。
“阮总!”肖柯扫了一眼正朝这边看过来的众人,小声叫住了阮铮。
阮铮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肖柯,一脸莫名:“干嘛?”
“阮总您这是准备走了吗?”
“嗯。”
“阮总,公司员工都还没下班呢。您难得来一次,能给大家说两句话吗?”
阮铮看肖柯一脸殷切的样子,又扫了扫无数射过来的目光,略一思考了一下自己的经济来源主要都是靠这群人在贡献,觉得还是要打理下为好,不然公司垮了,他可就没钱继续搞他心爱的机器人研究了。
于是他面向大家,说:“肚子都饿了吧,一齐吃个饭吧!”
一秒钟的静默后,全场一片欢呼声:“谢谢阮总!”
阮铮被这热闹的场面惊到了,有些不适应地对肖柯吩咐:“你安排吧。我去车上等。”
肖柯忙不迭地将送阮铮进电梯。
夏婷拍拍凌三的肩膀,做出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怎么办,吃法国大餐呢还是满汉全席?真的好纠结哦!”
凌三“噗”地一下笑出声来:“你请吗?我都可以!”
在公司上班没多久,凌三与身旁这个和她同年的女人相处得格外融洽,性子较以往也开朗、活跃了不少。现在居然也能极其自然地与人开起玩笑来。
夏婷个子比凌三高个头,骨节大,脸盘也大,五官虽寻常,却在半遮面的短发和匠心妆点下显出七分俏皮的淑女气质,加上衣着打扮的用心,算得上是办公室里的一枝康乃馨。
俩人关系走近缘于一次茶水间事件。
当时,夏婷正拿着咖啡杯准备接水,无奈饮水机里的水已经见底。
凌三正好经过,见夏婷正拉着个男同事想让其换一下水桶,无奈那名男同事正急着上洗手间,说等出来了再换。
凌三也没多想,反正自己也不忙,便走过去二话不说,取下空桶,再提起一桶未开封的水往饮水机上一放。
当时,那男同事已尿遁而去,仅剩穿着高跟鞋和包裙的夏婷站在那儿大张着嘴巴盯着她看。
而凌三呢,以前从未干过换水这事儿的,所以她不知道要先把密封口打开,才能把桶装到饮水机上,所以,想当然的,她这不费吹灰之力干的事并不成功,水桶并不能成功地嵌入到卡槽里。
“密……密封口还……还没打开啦!”夏婷结结巴巴地提醒道。
凌三闻言,又将桶取下来,果然发现有开启标志贴在桶口,她便有些窘迫地朝夏婷笑笑,伸出一根手指向下一顶。
k!密封口打开,凌三再次单手提桶,另一只手辅助,终于将桶装好。
这一个小小的插曲很快便被凌三抛诸脑后了。而夏婷却自此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凌三的视线范围内。
凌三见有人主动与她拉近距离,也没有刻意拒绝。她想:平凡人的生活,应该不会太过复杂吧。
于是,俩人便时不时地在工作之余、饭桌之上说说闲话,聊聊八卦。尽管大多数时候是夏婷讲,凌三听。
这个时候,凌三与夏婷已经坐上同事的车抵达了阮总说要请大家吃饭的地方——江氏烧烤。
凌三对吃什么真无所谓,所以情绪没多大波动。夏婷和不少同事就有点儿欲言又止了。
江氏烧烤,并不是例如什么西班牙烤肉、韩国烤肉那种装潢奢华别致的高档餐厅。
不,这里哪儿有什么厅呀!
“就一个河边儿上的坝子,架个炭火炉子,摆两三轮车串串,贺铃你知道吗?就是平时我们晚上吃宵夜,也会选个搭了棚子,至少看起来稍微专业一点儿的摊摊吃烧烤!”
“也许味道不错?”凌三看烧烤摊老板正张罗着搭桌子板凳,观地说道。
“蚊子好多!”夏婷用手拍打着自己穿着丝袜的双腿,心里的不满完全发泄在了拍死蚊子这件事儿上。
“走啦,那儿刚好有空位。”凌三拉着夏婷坐到一张空桌旁。
同事们的惊讶早在肖柯的预料之中,然而他也是很无奈。阮总虽说了让他安排,可他怎么可能真的就妄作决定?他当然首先要考虑的是阮总想吃什么。
阮铮倒也不是个扭捏的人,直接说自己想吃烧烤,且还不想在室内吃!
说:找个宽畅坝子吧,吃着舒服。
于是,肖柯为了让自己的老板舒服,绞尽脑汁,问尽朋友、同事,终于找到了这么一个紧靠蓝沙河的烧烤摊。
管不了那么多了,比起让公司员工满意,他认为,老板满意才是最重要的!
阮铮单独坐在一张桌子旁,他看了看其他人,密密麻麻地挤在另外十几张桌子旁,倒也并不觉得怪异。
他拿起菜单,借着昏黄的灯光“唰唰唰”地划了起来。
众员工见老板说也不说一句,径直点起菜来,以为这是给大家一菜。
幸好,拴着围裙,一脸老实相的老板在接过菜单时问了一句:“每桌都来一份儿吗?”
“不,这是我的。”阮铮顿了一下,终于醒悟到自己该做点儿什么了,他伸出手臂朝众人一挥:“大家随意。”
于是,众人这才随意起来点菜了。
“走,过去。”夏婷拉着凌三朝菜摊走去。
“干什么?”凌三奇怪。
“你傻呀,就那两个破炉子,等他上菜等到年马月啊!肚子早饿扁了,这时候就别气啦。”
说完,夏婷伸手抓起一把肉串儿,分一半给凌三,然后走到炭火炉子旁:“老板,你烤你的,我们自己来。”
说完,她将肉串儿往炉子上一搭,再抓一把辣椒面儿往上一撒。
得!看那驾势,应该也不是第一回这么干了。好吧,凌三觉得挺有意思的,便也有样学样的烤了起来。
有其他同事走上来也想照做,然仅有的两只炉子,一只让给俩美女,剩下的则是先给老板烤,几个人便也不好硬挤进去,只站在一旁等凌三俩人烤完再接班。
阮铮见四五个人围着炉子有说有笑地站着,有些好奇地瞅了一眼,随即便又低头玩起他的手机。
一场看似令人失望的饭局,因为夏婷的大胆做法,竟也生出了不少乐趣。除了正常烧烤外,众人还别出新裁发明了诸如烈火甜心、鱼肉相煎、拔丝虾仁儿等吃法。
烧烤摊老板也不干涉,反正今晚赚翻了,随他们折腾吧。
“阮总,您也尝尝他们的新发明吧!”肖柯将一盘造型怪异的东西放到了阮铮的桌上。
阮铮刚吃完一串羊肉串儿,便用手里的竹签擢了擢那几坨东西,问道:“这什么?”
“烈火甜心。”
“这个?”
“拔丝虾仁儿。这个,”肖柯指了指另一个两面金黄的圆饼介绍:“是鱼肉相煎。”
阮铮观察了一下,排除带“甜”字的面饼,用竹签插起一个貌似用韮菜裹着虾仁的东西慢慢放进了嘴里咀嚼。
嗯,别说,这味道还不错!
接着,他又尝了下将鳕鱼肉剔下来裹进麻辣牛肉,再慢火烤出的“鱼肉相煎”。
他点了点头,对肖柯说:“味道不错,再来几个拔丝虾仁儿。”,
肖柯见老板吃得高兴,自然十分爽快地答应下来,起身朝炭火炉子走去。
“拔丝虾仁儿出自哪位大厨之手?”肖柯笑嘻嘻地问向围着炉子的男男女女。
阮铮不喝酒,想要借洒套近乎的男女们便彻底放飞自我,聚在一起边吃烤串儿一边喝酒去了。
剩下几个不喜喝酒的便围到夏婷与凌三周围,真正着手自娱自乐了,氛围也是格外轻松融洽。
这时,见拿着他们的劳动成果去巴结老板的人来了,众人也没了平时上班时的严肃,半开玩笑地与肖柯打趣,问他借花献佛是不是成功了。
“哎,我这还不是为了拉近阮总与大家的距离嘛。快说谁做的,再烤点儿,阮总钦点啊,这得多荣幸不是?”
正在一旁吃红肠的夏婷一听,赶忙把炉火旁一盘子成品护怀里:“贺铃,这盘拔丝虾仁儿是我的,你给他重新烤!”
“小婷,我这儿刚烤好了一个烈火甜心,要不你先吃这个?”一个精瘦精瘦的眼镜男将才手里的盘子递了过去。
“哎,黎栋国,你干嘛,我又不喜欢吃甜的,那是贺铃点的,你老老实实给贺铃烤,不然你别再想吃我和郑玥做的鱼肉相煎!”
“夏婷,你拿过来,怎么能让阮总等?”肖柯伸手便要抢。
“肖助,”凌三喊住了肖柯:“我再烤吧,那一盘有点冷了。”
肖柯见夏婷一副要吃的不要老板的样子,听凌三愿意再烤,便也不再纠缠:“那烤好了就叫我。”说完,他便朝聚在一处喝酒的人走去。
“难怪能坐上总经理助理的位置。”夏婷一边吃着拔丝虾仁儿,一边与啃着烤玉米的市场部实习生郑玥交头接耳。
凌三边烤边吃,其实已经有了七分饱了,本想撤下来换夏婷她们上,自己去享用最后一块用年糕裹着汤圆的烈火甜心,无奈新老板垂爱,她只好又拿出五六只大虾仁,先抹上酱汁,再用韮菜丝卷起来,最后以竹签串好放到炭火上温烤。
其实挺简单的。她本是随意一试,没想到味道还不错。也许这就是人轻松了,便能激发出无穷的生活潜能吧。
当她正专心致志地翻着竹签时,一道陌生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
“我也试试?”
“啊?”凌三抬头望去,只见阮铮不知何时走到了身旁,而其他几人则拿盘子的拿盘子,提烤串儿的提烤串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而自然地四处飘散了。
看来是等着无聊了。
“好的。”凌三将串好的竹签递过去,问:“够了吗?”
阮铮数了数,四串儿,一串两个,总共才八个,不够吃!
“可以再做几串儿,我学一学,以后自己做着吃。”
“好的。”凌三点点头,便又重复刚才的步骤。
“哎,等等!”阮铮喊停。他放下烤到一半的烤串儿,到一旁找老板打了点儿水把手洗干净,再返回来:“你这个韮菜怎么卷上去的?不会松开吗?”
“不会。你看!”凌三放慢动作,将虾仁平放在四根并排摆放的韮菜叶靠顶端的位置上,然后挑起韮菜叶两两交差,旋转绕过虾仁,回到原来位置后又再两两交差、旋转、环绕。如此反复,最后便留下叶尾,裹成一个绿油油的拔丝虾仁出来。
阮铮依样照做了一个,步骤方法都没问题,做出来的却远没有凌三的紧实、好看。
“看来女人天生适合烹饪。”阮铮自负是制造机器人的一把好手,对下厨实在没有天赋。
“要不阮总先坐着等一会儿,等烤好了我给您端来?”凌三手脚麻利,说话的功夫便又串好了一枝竹签。为了避免尴尬,她朝阮铮礼貌地笑了笑,暗示这里有她就行了。
“那好,就麻烦你了。”阮铮点点头,转身坐了回去。
凌三看了一眼单独坐在一张桌子旁的阮铮——性子沉闷,和王诚耀不同,他只是简单的不怎么爱说话而已。而王诚耀,从她认识的那刻起,就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满腹心事。
这都一天时间过去了,不知道被全世界遗忘了的他如今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再见面就成了一具……尸体?
凌三无端端地叹了口气,曾经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不幸的人,可是如今看来,大千世界,人生百态,谁又没有自己的苦难呢?
炉火后面摆着菜摊,为了方便食挑菜,老板用三角支架吊起来了一只节能灯。
凌三便背对灯泡,在油滳炭火燃起的袅袅烟雾中不急不缓的烤串儿。
阮铮坐在几米远的地方本是看不清凌三的面目,然而凌三的那口叹息,他却莫名看清了。
他承认,这个姑娘挺漂亮,但仅仅是漂亮罢了,对于他这种一心沉迷于研发机器人的人来说,没有任何实质意义。而他坐在那儿看向炉火,也仅仅是为了想再次品尝到那新奇的美食而已。
可是,他还是神奇地发现了那声叹息。
是因为他嘴馋而心生不耐的叹息?
阮铮拒绝这个认知。
反正他今晚就回去了,今后估计再不会脑子发热,丢下自己正在研发的机器人,大半夜的从燕甘驱车五六个小时跑这儿来睡觉!
于是,当凌三终于端着盘子走过来时,他也就十分坦然地接受了下属的服务,一口一个干掉了十个拔丝虾仁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