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见他有所松动,连忙又紧接着道:“主上大可放心,属下等人不会伤害到夫人的。若是主上不愿用小姐的办法去做任何胁迫小七的事,那也大可留着她的姨母。届时为了这个唯一的亲人,兴许她就愿意回到我们这边来了呢?”
起码,她不敢轻举妄动,随便出卖他们。
主上愿意相信,不代表他们这些做属下的也愿意赌,江山社稷、复国大任不能是不可阻挡的,自然不能出现一丁点的意外。
云洛眸色幽暗漆黑,深邃的仿佛一潭看不到底的死水,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嗓音几近嘶哑地道:“她会恨我。”
流风用力地抿了抿唇,他突然有些心疼这个男人,“主上,恕属下莽撞……只是如今,难道小七还会相信您与此事毫无关系吗?”
自然是不信的。
她一定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让云千素做的。就算不是这样,一切也都是在他的默许下进行。
毕竟当年,在她远去西阙的时候,是他亲口告诉她,她的姨母已经死了。她如今一定认为,他当年就已经留了一手来防止她背叛。
其实,在云千素这么做以前,他从未这般想过。
之所以迟迟不敢让她们见面,只是怕她觉得他当初欺骗了她,更加恨他。
云洛几不可闻地“恩”了一声,“好好待夫人,不许有任何不敬怠慢之处。”
流风点头,笃定道:“是,属下明白!”
翌日早朝之前。
天色还是蒙蒙亮的,君墨影穿戴整齐之后,看着床上依然熟睡中的女子,照常在她额角轻轻落下一吻。
这么多年的习惯,从未变过,似乎只要这样,就能让他一整天的生活都充满了活力。
或者应该说,每天看到她,他都会觉得斗志满满、心境颇佳。
他素来分得清自己最想要什么,过去是社稷安稳,如今则还有她和孩子的安好。为了这个最想要,其他一些东西都可以舍弃……
走到屋外,房门刚刚掩上,就看到卿玉已经站在龙吟宫的宫门口候着。
“皇上!”
君墨影眸光微微一凝,没开口,大步流星地朝着他本该去的金銮殿的方向走去。卿玉会意,也立刻跟了上去。
“怎么样?”他面无表情地问道。
卿玉立刻把昨日的事情全都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最后拧着眉毛,道:“皇上,娘娘只是不想让您担心,您……”
话未说完,就被男人扬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人选就从暗卫之中找,要确保武功高强的,替她把人救出来。”君墨影一边负着手信步朝前,一边淡淡地道:“三日后去回禀她,人选已经找到了,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行动。届时朕会让影月跟你一起去。”
卿玉想说什么他都知道,他不可能不在乎,却也没有那么在乎。
这件事还未彻底理清,对于他的冲击力就已经够大了,若是深究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还会看到怎样的事实真相。
但是他已经误会过她一次了,不会再有第二次。
既然她暂时不想说,那他也不勉强,等他把所有的事情全部解决之后,她便不会再有什么顾忌了。
梦言,这个女人已经归他了,不管她的过去如何,他都要接管她所有的未来,不允许任何意外出现。
朝堂上,开朝。
诸位大臣都将手头的事情上报完毕,李德通正想宣布退朝,帝王却突然又抬了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李德通微微一诧,旋即就表示明白,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云将军这么多年为东阑平定南海,劳苦功高,却为此耽搁了自己的事。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成家立业了?”
顿了顿,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又道:“朕为你赐婚,如何?”
此话一出,整个朝堂都震惊了。
帝王很少会替朝中哪个大臣赐婚,尤其是这些年,一直都支持所谓的自由,所以今日此话,对他们来说简直是颠覆性的。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人觉得震撼的地方,那赐婚的主角,才是真正的爆炸源泉。
这么多年战功赫赫又无妻无妾的大将军,若是能够嫁给他,那简直是整个京城少女梦寐以求的事啊!
不过此时,就连云洛自己,也是震惊不已。
沉默了良久之后,呼吸还有些不平不稳,他抱拳道:“皇上,您也说了末将常年在外征战,若是耽搁了人家姑娘的一辈子,那就是莫大的罪过了。所以末将以为,此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拒绝。
赤*裸*裸、毫不掩饰的拒绝。
众人心头微微一惊。
熟料,君墨影却勾唇一笑,淡淡地开腔反问道:“不出去,不就行了?”
云洛眸色一闪,即便他的情绪控制的极好,却掩不去眼底飞快闪过的那抹震惊之色。
不出去?
正当他疑惑不解之时,帝王又紧接着道:“这么多年,你也辛苦了。娶妻之后,若是没什么事,就该在京城之中安家、娶妻生子了。否则朕也不好跟云老将军交代不是?”
云洛俊眉紧紧蹙着,冷峻的侧脸轮廓较之往日更显得绷紧了几分,原本他心里就不太舒服,现在又……几乎有那么一刻,他忍不住爆发。
可是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最终还是极力控制了住自己的情绪。
“多谢皇上美意,只是末将如今并无意中人。若是过于草率地去结识一个女子,娶妻,未免太过儿戏。不如还是等到末将等到那个人,末将再来请皇上赐婚,答谢皇上一番苦心。”
相对于他的情绪翻涌,君墨影却自始至终都淡淡的没什么表情,最终勾唇一笑。
“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他道,“正如朕与皇后,不也如此?”
云洛的心仿佛被蜜蜂蛰了一下,阵阵刺痛袭来,从心尖的地方蔓延到四周的角角落落。
他是故意的,一定是!
偏在此时,众臣不断附和。
他们之中,个个都想将女儿嫁进将军府,又怎能不好好抓紧这一个机会?
“微臣以为皇上言之有理,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云将军不必过于拘泥有没有感情基础这一说……”
“是啊,云将军,如今的婚约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皇上亲自赐婚,那简直就是莫大的恩赐……”
“老臣相信能够有幸嫁给云将军的那位姑娘,必定是处处都好的,一定能尽心尽力侍奉云将军……”
金銮殿的最上方横着一柄尚方宝剑,刀鞘闪着金灿灿的光芒,云洛险些就冲上去拔剑砍了这个胡言乱语的老不死!
君墨影眸光扫过大殿上的众人,眉眼间流淌着细细密密的邪魅,唇角弧度分秒,却又深不可测。
“众爱卿言之有理,不过最重要的是,云洛说了,如今并无意中人。既如此,那朕赐婚此举也不算是棒打鸳鸯。既然跟谁培养感情都是培养,不妨就让朕替你挑出这京中最好的女子来,最后再由你自己挑选,如何?”
前半句是与这满朝文武说的,后半句却是和云洛说的。
只不过,这看似征询的语气,却并未有任何征询的意思,分明就是变相的强迫。
云洛冷笑。
“皇上,末将拒绝!”他毅然决然,双膝蓦地跪地,“请皇上再给末将一点时间,让末将自行寻找……中意的女子……”
近乎决然的恳求,却又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说是赐婚,倒不如说是君臣二人的对峙来的更贴切些。
就在众人以为帝王会大发雷霆怒斥云洛不知好歹之时,帝王却只是点了点头,语气淡淡地开口:“既如此,那就依你。朕再给你一段时间。若是到时候你仍未找到想娶的女子,朕可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了。”
“多谢皇上,末将谨遵圣谕!”
一场在朝堂上发生不算朝堂风波的风波,没有人知道帝王究竟是什么意思。
尤其是云洛,他起初以为皇帝是仍旧不放心他和小七之间的关系,所以才想替他赐婚永远杜绝这样的可能性。
可是后来,就在他又以为自己无论如何抵抗都会遭拒绝的时候,皇帝却又奇迹般地转了态度,答应给他一段时间。
究竟是为何?
难道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不,这个可能性刚刚在脑子刚刚在脑子里成形,就被他碾碎了。这不可能,他不相信皇帝会闲着无聊来替他操心这些事。
抬手捏了捏眉心,云洛只觉得额角突突地跳,似乎连脑仁都在疼,他眸色阴沉地朝宫外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遇着谁跟他打招呼致意,都是直接无视。
虽然他这个人冷漠惯了,却也没有发生过如此倨傲目中无人的事。
众人不禁恍然,只怕云将军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因为赐婚的事儿,怪罪了他们这所有帮过腔的人……
宫门前的空地上,君墨影静静地长身玉立,眸色阴翳诡谲,似风起云涌,唇角却是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时隐时现。
君寒宵站在他身旁,眯眸低声道:“皇兄既然已经知道他心怀不轨,为何不直接将今日朝堂之事进行到底?”
“若是进行到底,他反而会破釜沉舟。既然婚约都已经出现了,即便反抗又如何?”
倒不如像如今这样,施加了压力却又不说具体日期,在那样无形的紧迫感之中,他相信云洛就算不会因此提前跟他对上,也一定会想办法提早进行某些举动,至少对如今的心理肯定是有影响的。那么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只有他动了,朕才能动。”
无缘无故杀一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甚至哪怕只是罢免削权,也会落人话柄。
君寒宵眸光略略一深,点头道:“臣弟明白了。”
“恩。”君墨影徐徐收回视线,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如今朕那侄子也两岁了,册封世子的事,打算何时进行?”
君寒宵笑了笑,“薇薇想再等等。”提起自己的儿子和媳妇儿,他的眸色明显比方才亮了也柔和了不少,“辰未还小,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何况,他也不一定对这世子之位有兴趣。薇薇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吗?等到将来孩子都长大了,再想这些也不迟。”
君墨影轻嗤一声,“你倒是对龙薇的话唯命之从。”
某人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皇兄就别取笑臣弟了,这些事儿,不还是皇兄当年教的吗?”
若非如此,他说不定现在还喝某位陛下一样,正在漫漫追妻路上越走越远呢……
君墨影回到龙吟宫的时候,梦言手里正拿着信看的聚精会神,对他的到来压根儿没有注意。
“咳……”
直到男人的一声轻咳在头顶上方响起,梦言才惊讶地“恩”了一声,抬头,低眉浅笑:“回来啦!”
“恩。”君墨影点了点头,“看什么呢,这么专注,连朕回来都没察觉。”
梦言摇了摇手里的信纸,笑道:“红玉的信啊。”
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男人的脸色便是微微一黑。
他早该料到的,现在每天这么无聊的除了红玉还有谁?
他哼道:“每隔几天来一次,每次都是絮叨那些个琐事儿,她在南越真的是闲的没事干了?”
梦言嘴角抽搐了一下,鄙视道:“我们相隔甚远,不能像我和薇薇怜若那样时常见面,偶尔写个信交流一下感情也是很正常的吧?”
“偶尔?”更加用力地哼了一声,他反问道:“需要朕再重复一边她来信的频率?”
知道的明白红玉确实是在南越闲的无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跟自己抢女人呢。
这么一想,君墨影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除了担心男人跟自己抢女人,竟然还沦落到担心女人的份上……
梦言讪讪:“你体谅一下人家嘛……她可能……就是生活比较无趣……”
君墨影挑了挑眉,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眯眸问道:“她跟南宫彻还那样?”
“……”
梦言叹了口气,“似乎是的。”
都已经五年了,南宫彻也真是够可以的。
梦言愤愤地想,追个女人追这么多年也没成功,活该他一辈子单身!
显然君墨影也是一副嫌弃的模样,俊逸的眉梢微微一拧,“他还真打算这么要死不活地缠红玉一辈子?”
强硬地把一个女人留在身边,却只可远观,别说是亲近了、就连靠近也不行,这样的生活持续了整整五年之久,倒是真的挺本事的。
“他也没办法啊。”梦言又是这么一句,语气更为无奈,“你让他放弃红玉显然是不可能的,反正五年已经过来了,人这一生能有几个五年?或许人家就打算这么一直过下去呢……反过来说,要红玉完全接受他,就目前来看似乎也不太可能。”
她以前都没想到,就红玉那样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一个人,拗起来竟然能到如斯境地。说什么当初的事不怪南宫彻,要是心里真的半点埋怨都没有,怎么可能被自己喜欢的人温柔以待这么多年还半点不动心的?
一颗心坚守五年,或者说冷藏了五年啊。
梦言正垂着眸怔忪地想着什么,身上却突然有一股温柔的力道将她环住,男人低沉惑人的嗓音在头顶上方萦绕盘旋。
“还好我们没有像他们那样虚度光阴。”
“噗……”梦言忍不住笑出来,细弱的眉梢眼角尽是绵长的娇柔暖意,莹白的青葱玉指对准男人坚实的胸膛戳了几下,“我发现你怎么好像每次都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啊。说实话,看到南宫彻这样,你是不是觉得特爽?”
“……朕是那种人吗?”
梦言抬头,正对上男人居高临下睨下来的那道目光,除了深邃不悦,似乎还夹杂着几分戏谑。
她笑意更浓,娇嗔着道:“小气鬼,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男人从一开始就跟南宫彻不对盘,后来因为险些被软禁威胁的事,便愈发不满。这么多年过去,似乎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每年红玉过来这边儿的时候,南宫彻总会跟着一起来,每当此时,这男人对那两人之间的关系总抱着一种看好戏的态度,真真是……
“朕小气鬼,恩?”
男人微微眯起眸子,梦言立刻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朝她逼近过来。然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身体就蓦地一轻,四肢不稳地倒在男人怀里,脑袋磕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可是君墨影却坐在了她原本坐的地方,就这么将她抱在了腿上,禁锢着她单薄的肩胛。
梦言瞪大眼睛“啊”的轻呼了一声,又怕吵醒里头睡的正欢的遥遥,连忙捂住嘴,可是手还没来得抬起来,就被男人霸道地握住。
她的唇,被他以吻缄封。
瞳孔有一阵轻微放缩的迹象,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了,可是被他亲的时候,心脏还是扑通扑通的像是小鹿乱撞。
梦言抵在他胸膛上的手正打算收回,却在此时……
“母后,母后……”
殿中,遥遥软绵绵萌化的声音响起来了!
男人脸色微黑,却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梦言赶紧在他胸膛上捶了几下,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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