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屋里有个梳妆台,台上有一面铜镜,便凑过去,想瞧瞧自己如今是何模样。一看,也没什么新奇,年纪小了不少,像是念高一时候的样子。装扮古怪,梳着发髻,满头金珠银钏。最过分的是那张脸,用官粉搽的苍白,和深色的脖子成了两截儿,粗黑眉,大红唇,像是恶意这么画的。
没过多久,房门被推开了,一个小姑娘溜了进来。
“三小姐,”听她声音正是扶粟正下轿的婢女,她凑近了些,眼中有些泪花,声音低低的:“三少爷,今晚……若是今晚被识破……也罢,少爷,你把这颗诛心丹压在舌底,若是正国公一怒之下要抓你下牢,就赶紧咽了,免受折磨。少爷,莺儿无能,你若是去了,莺儿绝不苟活,来世,莺儿再为你做牛做马。”
哦,感情这个世界还正常,知道男人不能嫁人。
粟正从她手里接过那颗小小的,六味地黄丸模样的诛心丹,有些害怕地问:“我压在舌底,它若是化了,我不就死早了。”
莺儿觉得他言之有理,思索片刻,道:“那就先藏在指甲里,到时候若形势不好,便速速取出服下。”
为了新婚,奴才们特意为粟正染红了指甲,藏起来也合适。
“我爹娘……有没有说什么?”粟正试探着问。
“老爷和夫人还不曾发现二小姐和少爷您调包的事儿,”莺儿拇指食指一掐,神棍似地心算:“咱们从昌州赶来金陵,前后共计三日,二小姐若是北上,如今该到宓州,若是南下,如今该到曷州。”
粟正假装嘘了口气,心里已经猜出事件的大致原委。
“这妆……”
“哎呀,”莺儿左右瞧了瞧,道:“一路舟车劳顿,确实掉了不少,莺儿这就给少爷补妆。”
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铅笔袋大小的锦囊,又从里面捡出些瓶瓶罐罐,用手指沾了直接往粟正脸上招呼。
“画浓点。”
“奴才晓得。”
这张脸,不说夜惊路人,把个男人吓软肯定不成问题。
晚上亥时三刻,那位大名鼎鼎的正国公还未光临,一个府里的婆子送来了一壶烫好的热酒,同莺儿说道:
“莺儿姑娘,老爷今晚在何夫人那儿歇下了,这壶酒是太太叫老奴送来的,让你家夫人早些休息,明儿一早还要奉茶呢。”
“多谢婶婶特地过来一趟,”莺儿从袖口抽出一支镶了葡萄石的银簪子,递给婆子,道:“夫人带着奴才初来乍到,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婶婶多提点。”
“哎呦,莺儿姑娘太客气了。”婆子将银簪子收进衣襟,笑到:“太太礼佛多年,不喜花哨,明儿奉茶让你家夫人少言语,少张望,切记规矩第一。”
“是。”
第二日,粟正早早起床换上了一套淡紫色的裙衫,发髻上略微戴着几样银饰,既不小气也不打眼。关键是妆容,昨晚那婆子特意提点,说太太不喜欢浓妆艳抹,那今天他们就得配合着来个淡妆宜人。
如今的粟正只有十五六岁,还是个没有完全发育好的孩子,五官男性化了些,但骨骼还是雌雄莫辨,化上妆,顶多是个不好看的女子,不致于像个人妖。
“今儿就不搽粉了,只描眉上胭脂吧。”
“可……”莺儿欲言又止,本朝女子崇尚‘肤若白玉,皮若凝脂’的说法,粟正原本生得就黑,还不搽粉,活脱脱一个乡野孩子的肤色,不过他的本意就是要让正国公别看上自己,这么做倒合情理:“……夫人英明。”
等装扮妥当,不时,就有几个婆子在院外候着了。
见粟正从屋里出来,边窃窃私语。
莺儿知道她们肯定在说肤色的事儿,明知目的已达到,却还是心中不爽,便搀紧了粟正,挺直了腰脊。
“粟夫人,这蓄风阁还住的惯吗?”
“住的惯。”粟正捏着嗓子说。
“夫人,您千里迢迢嫁到咱们正国公府,从今往后,这儿就是夫人的家了,有什么短的缺的,就差人去莲大小姐那儿说一声,绝不会委屈了您。对了,老奴见夫人只带了一个丫鬟来,怕是不够用吧,要不再打发几人来?”
“够用的,费心了。”粟正低眉顺眼。
“那就好,”婆子装腔拿调:“正好今年新买的丫头都被各房挑得差不多了,到明年,老奴亲自挑几个机灵的给夫人送来。”
“有劳了。”
莺儿咬牙,知道昨晚老爷没来的事儿已经传遍府里了,这原先是好事儿,现在看来又是坏事儿,夫人若不受宠,地位连这资历深的婆子都比不得。
反倒是粟正这个现代人比她沉得住气许多,毕竟粟正以前在古代社会活活被乱棍打死,知道古时候法治社会不健全,地位不平等现象严重,不敢随便放肆。而且他也没有古人那么大的气性,叫人冷嘲热讽几句不痛不痒,何况他还是一男的,怎会跟个能做自己妈妈年纪的女人计较呢?
“进门得先给祖宗磕头,奉一杯茶,要说:求先祖保佑奴家为傅家开枝散叶,然后再给老爷夫人磕头,奉两杯茶,要说:奴家有幸嫁入正国公府,服侍老爷太太,从今往后定会恪守《女则》,尽心尽力。夫人记住了吗?”
“记住了。”
“粟夫人,老奴在正国公府呆了大半辈子,什么样儿的女人都有见过,你这模样的算是难得,老奴斗胆提醒您一句,进了府里,不比您从前在家里,万事小意为上。到了,您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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