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在水面上,清澈见底,不时见着大胆的鱼儿在船舷边摆尾而过。两岸碧柳垂荫,野花含靥,风景如画。
婵娟戴上了斗笠,将另一顶递给宋慈。
宋慈正苦日头热辣,波光眩目,赶紧戴了斗笠,系好扣结。抬头远望,果见岸边巍巍然耸立着一座美仑美奂的宫殿,红墙碧瓦在目光下分外明亮夺目。宫殿外有十来丈高的宫墙直立在水面,墙头雉堞处闪动着雪亮的矛戟和头盔顶上的红缨子。
“再划近一些,也好看个细致。”宋慈催道。
“你不要命了!那里竖着块木牌,你见着?再划近去,不慎闯人禁域,那里宫墙上的禁兵立即发箭。”说着,婵娟将舢板停稳,“就在这里远远地看一会吧,我们还得赶去残石矶钓鱼哩。”
“婵娟小姐,让我们划着船在宫墙外绕过一周,也不负来此地一游。这丽人宫果真是宏伟壮丽哩。”
婵娟操起船桨,远远在禁域的水面外慢慢绕着宫墙转悠。
宋慈留心地观察着丽人宫墙下的拱形水门。水门沟通宫内的御沟和荷花池。舢板绕到西北宫墙角时,宋慈终于看到了宫墙顶上突兀而出、含飞动之势的凉亭。凉亭呈八角形,雕栏画柱,碧瓦参差,八面飞檐下风铃叮咚有声。
宋慈见凉亭直下正有一座水门,嵌在宫墙凹处。水门一半出露江面,内有铁栅固定。他揣度,倘若有人乘宫墙上禁兵不备,黑夜驾舟偷偷靠泊那宫墙凹处,然后空身爬上水门的拱形壁架,再沿着宫墙凸凹不平的砖缝,攀援野草荆藤,不难爬上宫墙,潜入凉亭。可以说盗贼正是沿着这条道儿攀入凉亭,乘三公主赏月不备窃去那苏绣图的。
宋慈沉吟不语,思索着这今盗贼如何得知三公主凉亭月下观画的时间。从驾舟伺机潜伏到凉亭外行窃得手这中间,必须丝丝入扣、一毫不爽地贯联一气,容不得半点差错。一环失落,全局溃败。一般的贼儿是轻易不敢动这份心思的,动也没用,没有内里策应,决无成功之望。
“诸葛大夫好象有些神不守舍,莫非痴心等候着三公主上来凉亭与你见面么?”婵娟揶揄道。
宋慈大梦初醒,失笑道:“我们划去残石矶钓鱼吧。”
婵娟应一声,调拨了船头向江心移去,飞也似打起双浆。须臾船到残石矶。
宋慈理了丝纶,垂下钓竿,蹲身在船尾恰似一个老渔翁。然而此时此刻,意不在鱼。
婵娟一旁冷眼看着他,也心不在焉地垂下一钓钩。
宋慈回头看了看婵娟,问道:“听说楼掌柜为人刻薄,你婶子的日子颇不好过,手头也紧,有时连饭都吃不饱,可有这事?”
婵娟噘嘴道:“我叔叔只除是银子,都不喜爱,从不问婶子生理。婶子过门后从未见给她添置过什么衣裙首饰。倒是齐恒山哥有心,时不时偷偷地给婶子几个钱银使花。上个月还特意替她裁料做了一套时兴的衫裙,记得衫子是大红五彩通袖对衿的,那罗裙没看真切。我婶子好不喜欢哩,收在箱里,舍不得穿。一次听齐恒山哥说,还准备为婶子打副金镯子哩。”
“齐恒山哪里来这么多钱,够他如此阔气。”宋慈问道。
“他赌。”
“他赌能赢?”
“赢不少哩。”
“他时常与谁赌?”
“跟上官坤也赌过好几回。”
“他能赌赢那个上官大掌柜?”
“赢了。不过我看那姓上官的多般是故意输钱于他,慢慢地引他上钩哩。前一阵子,齐恒山有空闲便去找上官坤,两个十分投机。”
“婵娟小姐,你停这船的河滩后有一排旧库房,你平不里可见着上官大掌柜的货船来往库房存非货物?”
“那几间旧仓库早已荒废,久不见上官坤的货船来往河滩了。你怎么尽问这些没边际的枯乏话,多煞风景哩。”婵娟摇摇头。
宋慈收了几次钓竿,都没见鱼儿上钩,心里倒也不急。这时他脑中忽的浮起一层新的想法:那一排旧库房与丽人宫会不会搭上干系?再有,齐恒山死前为何遭受如此残酷无比的折磨。
“婵娟小姐,鱼儿怎么都不愿上钩?莫非是有意躲着我们,看来今天我们只得空手而归了。不过我倒玩得很快活,又是难得的好天气。往回划吧,此去顺利风,也不会太热了。”
婵娟虽未尽兴,心中早已是十分折服宋慈。听得宋慈如此说,立即回浆返程。一边暗自揣测,眼前这个诸葛大夫,器宇轩昂,丰采异常,恐不是寻常人物,却不知他家中有无妻妾。
正胡思乱想时,婵娟忽记起一事来,便说道:“我今日一早扫房间时,见齐恒山的衣物被翻腾得十分凌乱,必是我叔暗中搜寻银物所致。他这个人只认财物,不讲信义,并无半点人味。如今婶子又走了,我真不知道自己日后依托谁去晖。”说着她簌地流下两行泪来。
宋慈安慰了她几句,又道:“来,让我划几下吧。”他从婵娟手中接过桨板,用力拨起水来。只觉舢板东晃西斜,偏向一侧,险些儿翻合过来。
婵娟嘻地笑出声来:“还是让我划吧,不然跌进江里,可不是玩耍。我这柄桨板,只除齐恒山,谁也拿动不得。”
舢板靠岸,宋慈、婵娟上了河滩,特意绕走过那一排“上官记”旧库房。
这时宋慈心中油然生出一个主意,贸然单刀直入,免了许多迂回曲折。齐恒山死前被残酷荼毒,死后房间又遭人搜查,料是歹徒欲从他身上寻觅什么宝物,或要他吐出宝物所藏之处。这宝物莫非就是珍珠项链,齐恒山宁死不吐,果遭残害,于今那宝物不知辗转到了谁人手中。
正寻思时,婵娟说她欲去鱼市买办些菜蔬鱼虾,便先走了。
宋慈加急步子,径向平安店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