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川的土地清量工作开始了。辛工作组每天和他的组员们,在范老大几个人的配合下,把所有的土地进行了丈量。其实在范家川,大多数田地都是人家程旺泉的,除了沈家还有一些地外,大多数人都种的是程家的地。
丈量土地的工作需要当地人参与,辛工作组点了几个人的名,其中就有肖子铭。很多人是很意外到底哪些人参与这项工作,他们纳闷的是,上面来的工作组都是怎么知道这些人的。
工作组已经让程家把前院腾了出来,工作组驻了进来。程家所有的人都住进了后院。出面找了程家的是范老大,现在的范家川人都感觉真的是变了天地,你看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范老大,竟然是个共产党!
林先生的身份没有公开,这是他和辛工作组两个商量的结果。他们认为,这样更方便工作。工作组的人对范老四都有一种天然的反感,这种反感随着肖子铭的加入更加厉害。
这一天几个人又和往常一样,拉着绳尺外出测量。他们在刚见到肖子铭的第一眼时,也觉得那张脸多少有点恐怖。一问说是程旺泉家的长工,是个外乡人,正好工作组里有一个河南人,一听是老乡,就说那咱俩还是老乡嘞。问了一些话,两个人的家乡离得特别远。那个工作组也发现肖子铭不愿意多谈,也就不再追问。
在干活的时候,范老四总是对肖子铭指指点点,一会儿指派这一会儿指派那的,肖子铭不吭声,那个河南老乡不干了。
他说你个范老四,你到底是个干什么的?在这丈量个地,你把人家指来指去的,到底想干啥?你一天嘴里骂地主怎么怎么了,我看你比地主还地主!
范老四对工作组是不敢得罪的,说肖子铭是地主程旺泉的狗腿子,他是一看到这个肖疤脸就想到了自己的血海深仇了。正好这一会大家也干得有些饿了,范老大又送来了吃的,几个人蹲在地头上吃的时候,工作组的人就说,干脆范老四你给我们说一说你的血海深仇,我们听听。
范老四其实也说不出来啥,哼哧了一会也没有了下文。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工作组就问他“你说程旺泉逼得你背井离乡,那你给我们说说他是怎么逼你的,你这些年在外边又做啥事着呢?”
范老四说是程旺泉兄弟两个迫害他,程盛泉还睡了他嫂子。工作组的人不知道底细,说他睡你嫂子,你哥怎么不管?倒是你这个当弟弟的来管这个事了。
他说他哥死了。工作组的几个人都停下了吃饭,有人提议说地主在这个地方也太猖狂了,欺男霸女的事情看来没少干。我们一天也别光想着丈量地了,晚上开个斗争会,把这个小地主一麻绳捆来,杀杀他的威风!
范老四说你们早就应该这么做了,好多地方都解放了,听说好些村都把地主恶霸给拉去枪毙了,我们这个地方没有个响声,老百姓看不到希望么!尤其这个程二少,更该好好斗一斗,最好是枪毙!
工作组的人已经和范老四打了好几天的交道,对他本来就很反感,这么一听就知道他肯定和这个程二少有什么个人恩怨。这些人又都是从乡里出来的贫苦人家,一听说他哥不在了,多少猜到了一些东西,就揶揄他说,不会你也惦记着你地个嫂子吧?肖子铭听到这里突然笑出了声,这让工作组的人更相信了他们的判断。
范老四一个劲地否认,说那是没有的事,都是别人胡说的。工作组的人都笑着说,你看看,根本就没有人说过这事,你贼不打自招,说是别人说的。同志们抓紧工作,晚上我们会一会这个程二少!
晚上程盛泉刚吃过饭,早早上炕睡了。新岁已经快八岁了,现在也懂些事了,两个大人就不敢胡来。想亲热了都是等他睡着了再说。
门外面的篱笆门好像让人抬开了,听到有人往进跑的声音。程盛泉也知道工作组在范家川,但他并没有意识到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一听到脚步声,他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在黑暗中摸着把自己的衣裤穿好。
有人砸门,新岁紧张地往妈妈的怀里钻。程盛泉问了一声“谁?”外面的人说,快开门,我们是工作组的!
程盛泉刚把门打开,一个人用手电筒照着他,问“你是程盛泉?”手电筒的光线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用手挡着光线说,我是程盛泉。边上两个人马上把他手反剪,用绳子捆上了。
马玉秀因为没穿衣服,就没敢起来。等到那些人一出门,她就赶紧地穿衣服。新岁吓得一个劲地哭。穿好以后,她领着新岁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门,她知道,工作组现在就驻在程家。
在路上走的时候,程盛泉才发现两边拧着自己胳膊的是范老四和范老五。他们把自己的胳膊捆得特紧,他都有一种快要勒断的感觉。前面的两个是工作组的人,他们倒没说什么,只是打着手电在前面走着。
老辛每天以扎针为名,在药铺和林先生交流着范家川的情况。这天晚上回来迟了,才听说他们准备今天晚上把程二少叫来问问话,说是白天清量土地,晚上再把政治工作抓一下。最近农村的政治工作本来都是这么搞,老辛也没有说什么。
他在炕上写着一些东西,就见他们押着程盛泉进来。一看到他们给捆上了,老辛很生气地说“你们叫人来问话,捆人干什么?这是谁让捆的?”两个工作组的都面面相觑,说是范老四的提议,杀杀地主的威风。老辛说你们的政治觉悟哪里去了?到农村来工作,自己不注意工作方式,不教育农民,倒还让农民把你们给指挥上了?
两个人就赶紧给程盛泉往开解绳子。老辛指了一下凳子,说你坐下谈吧。今天这个捆你是不对的,回头我再批评教育他们。他回过头说,老徐你不是要问情况吗?你就问吧。你们两个,他指了一下范老四范老五,天气不早了,你们回家早点睡觉去!
捆人的主意是范老四出的。当工作组提出晚上想见一下程盛泉的时候,范老四自告奋勇晚上给他们带路。老徐就是那个河南人,也许是出于都是河南老乡的原因还是别的,他对肖子铭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再加上听说他那张脸是土匪给毁的,他又多了一份同情。他本来想着晚上让肖子铭帮忙给他去叫人,看范老四那么积极,也就再没说。晚上回家的时候,他给肖子铭悄悄说,有时间了咱们聊聊,他们现在住前后院,其实很方便的。
范老四领着工作组的人出门的时候,就说应该给二地主一个下马威。两个人都有点犹豫不决,毕竟老徐让他们去带人,没说是捆着来。范老四说对这种地主就能心软,你们不用动手,我和老五两个捆他。
范老四本来还想着能参加“旁审”,明天吹牛也有些新东西,现在也泡汤了,都是这个姓辛的给闹的,哎!
范家兄弟两个从程家大院出来,就看到马玉秀拉着新岁往这里跑。离得远,从身影上看像,范家兄弟也是猜的。这个节骨眼上,除了她们娘俩还能有谁?马玉秀倒是没有认出他们,从边上跑了过去。
范老四阴阳怪气地说“跑这么快,急着送葬去呀?”
马玉秀这才听出是范老四,就停下了脚步说,那是,上路不上路总得有个披麻戴孝的,新岁吃了人家多少年的饭,总不能让人说范家的种都像狗一样,光知道咬人,没有个人性!
范老四听到这话知道她是骂自己呢,也不和她计较,说你一天和他麻缠不清的,马上就解放了,地主的帐一算,看你往哪钻。我看你趁现在还有我和大哥两个在这里支应着,给你说上几句好话,以后别再和程二少一块搅和了。
马玉秀说就你还在前面支应?别把自己也当个人使。新岁大伯人家是走正路的,范家川人都清楚,你是个啥货色还真没搞清楚呢,我怕你不清白还不如别人呢!
范老四让他抢白了一通,也没占上什么便宜。范老五说嫂子你别去了吧,估计也没什么事。天这么冷的,小心把新岁给冻着。
新岁就叫了一声尕爹。范老五看嫂子没有返回的意思,说你要去就去吧,站在这里挺冷的。他扯了一把范老四的袖子,说四哥咱们回家吧。
范老四一进自己的那破屋,就说你看那个寡妇那样子,一听男的被捉走了,急得都想要跟上一起去死呢,一看就是个贱皮子货!
范老五说你这么说话我都不爱听了,毕竟人家两个在一块过着呢,依你的意思,捉就让捉去?好歹以前也是咱们的三嫂,别人叫个寡妇咱管不住人家的嘴,你一口一个寡妇的,听着也不怕别人笑话!
范老四就有些生气,说你怎么一天尽帮着外人说话呢?她现在和我们范家有什么关系!范老五说,我现在是看清楚了,你这个人心里只想着自个儿,她跟范家没关系,她再和程二少两个搅和,还能让范新岁姓了程不行?三哥死的早,这个嫂子也不容易,你倒是好,找我帮忙,不是埋人就是绑人,你看那个新岁见了你都不认识,谁知道你这个四爹咋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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