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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眠道:“的确住惯了,对这山中一草一木, 一花一叶, 难免多了几分眷念。”
    顾延之眸色微黯, 却道:“难道不是舍不得那人?”
    沈眠顿了一顿, 放下厚重的车帘, 轻笑道:“孤倒是糊涂了, 不知顾大人说的是何人。”
    顾延之道:“自然是指, 昨夜与殿下彻夜攀谈之人。”
    沈眠面上露出几分诧异,道:“昨夜?昨夜孤早早便睡下了, 只留了富贵在外屋守夜, 难道竟是有毛贼潜入, 孤却不知?”
    他不肯承认, 顾延之自然也拿他毫无办法。
    “听闻殿下在鹿山这些时日,时常独自一人去枫林。”
    沈眠挑眉问道:“孤爱赏枫,不喜旁人打搅, 有什么问题?顾大人以为,孤去枫林是去和什么人私会了不成。”
    顾延之凝视他片刻,在那张平静的面容上瞧不出什么端倪,只得垂首道:“顾某不敢。”
    沈眠挑起他的下颌,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似笑非笑地道:“顾大人嘴上说着不敢,心中恐怕却存了怀疑之心。昨夜下了整夜的雨,值夜的人自然视线模糊,大抵是把树影看作了人影。否则一个大活人,如何能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孤的宅院外有多少人监守着,就算是顾大人这般武功高强,只怕也未必做得到来去自如。”
    顾延之被他这般轻睨着,下颚抵着少年素净温软的指尖,淡淡浅香袭来,素来精明的脑袋一时间全然糊涂了起来,只能附和地应道:“殿下说的是。”
    “顾大人思虑谨慎周到自然是好,只是过分小心,也是会叫人为难的。”
    顾延之道:“殿下教训的是。”
    沈眠又笑道:“顾大人似乎对孤的私事格外上心。”
    “……”顾延之道:“殿下心思单纯,顾某只是担忧殿下为奸人所蒙骗。”
    沈眠拖长尾音“哦”了一声,笑道:“原来如此。”
    他轻笑一声,拿起一旁的书册翻开来看,又想起昨夜那和尚仓皇离去的模样,不免觉得有趣。
    他原先只是觉得稀奇,才故意去撩拨那和尚的,只是想证明,世人眼中的圣人活佛,也不过是区区凡夫俗子,肉体凡胎罢了。
    可那和尚因他露出那般难过的神色,倒叫他存了几分歉疚。
    沈承昕能活多少寿数,沈眠自然是有数的,尤其这个世界的身子又是极为娇弱的哥儿,在他强盛的精神力之下,会比寻常的躯壳更加难以承载,或许活不到原主的寿数,就会提前消殒。
    而眼下,他还不知道天命之子是谁,虽说也大致能猜到,无非陆沉、顾延之这样的天之骄子,名流世家子弟中的翘楚,或许,便是前世最终登上皇位的那个人。
    可惜原主走得早,并不知道夺取他江山的人是谁。
    “可是山路颠簸,殿下受不住了?”
    沈眠回望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蹙了下眉。
    “无碍,只是在山中与世隔绝许久,也不知外面是何光景,心中有些不安。”
    一别数月,也不知陆沉那厮,对他是不是初心如故。
    顾延之道:“京多有变数,但顾某会一直在殿下身边,无论是谁,都不能伤殿下分毫。”
    他说这话时,不同于寻常的温文尔雅,反而话中添了一丝狠戾。
    沈眠沉默片刻,道:“顾延之,你究竟所图为何?孤虽为储君,却有名无实,你该知道,孤能给你的极为有限。”
    “殿下不必担忧,”顾延之将温好的手炉塞进他手中,低声道:“顾某所图,必定是殿下给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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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路走得并不顺畅,刚下山,沈眠便嗅到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即便雨水一刻不停的冲刷,那气味仍是清晰可辨。
    在此地已然发生过一场恶战。
    侍卫们围绕马车戒备起来,马匹发出焦躁的嘶鸣,除却雨声,好似万籁俱寂,天地间只余下雨幕铺天盖地落在尘土的声响。
    忽然,一阵箭雨从四面八方而来,侍卫们慌忙抵御,已然来不及,只能用皮肉做人墙抵御。
    “簌簌”的箭声接连不断地穿破空气,刺破肉躯,哀嚎声此起彼伏。
    血腥味浓重得叫人作呕。
    “我出去看看。”顾延之掀开帘幕,又回头叮嘱一句:“不要离开马车。”
    “顾延之——”
    沈眠喊了一声,道:“不必死战,你可以逃,孤不怪你。”
    顾延之忽然垂眸一笑,道:“殿下连关心人的方式都如此傲慢,你这样,叫我如何弃你而去。”
    言罢,掀开帘幕,转瞬便消失在眼前。
    沈眠阖上眸,听着兵器碰撞的清脆声,混着雨声繁杂喧闹,有人倒在泥泞的雨水里,痛苦的喊叫,刀刃劈在马车上,利刃刺过车帘,尖利的泛着寒光的刀剑朝他面门劈来,却在他面门前一寸停下,再也不能往前深入一分一毫。
    再然后,就是一声哀嚎,那剑被人拔了出去。
    不知持续了多久,雨停下时,车外的打斗声似乎也终于停了下来。
    一切喧嚣尽皆消弭,归于平静。
    但沈眠知道,这不过只是开始,为了阻止他回宫,这样的暗杀不会停止。
    “主子,主子!”富贵跌跌撞撞地扑进来,结结巴巴地道:“那些人被顾大人击退了,主子可有伤到?”
    沈眠沉默着掀开车帘往外看去,正瞧见顾延之一袭蓝衫立于血泊之中,手持一把银白长剑,背影笔直挺立,如同一把锋利嗜血的刀刃,浑身几乎让血水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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