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宫人低眉敛目,迅速撤走了邺王案上摆满的果肉酒席。
邺王一张脸惨白如纸,起身跪伏在席间,久久不起。
众人恍然大悟,心里都明白是北苑祥瑞的事没了结。
皇帝当众教训儿子,这下席间更没有人说话了。
满座寂静,针落可闻。
皇帝盯着邺王跪伏的背影,冷笑着对楚王道,“看你这好弟弟!你还说他不会与朕置气?他就是在与朕置气!他喜欢跪,让他跪着去!”
说罢高声吩咐,“奏乐!歌舞继续!”
片刻之后,丝竹鼓乐之声又起,歌姬们身披轻纱,循着鼓点,继续在席间旋转快舞。
却再也没有人有看下去的兴致了。
这顿难熬的宴席持续了整个下午。宣芷看着席间始终跪伏不起的邺王,又想起在祁王帐子外谢罪的洛臻,只觉得胃疼,头疼,哪里都疼,又如何吃得下去。
……
洛臻“谢罪”了一天一夜,虽然趁左右没人的时候就盘膝坐着,但天气寒冷,泥土冻硬了,坐的时辰久了也够呛。
那边酒宴散了席,天色也入了夜,祁王在大帐里又唤提刀守卫的顾渊进去。
过了片刻,顾渊出来了,吩咐亲卫开箱笼,寻了一对软护膝、两件冬日用的皮大氅出来。
“五爷吩咐给你的,换上罢。”
洛臻在夜色掩护下,偷偷穿上了厚棉布所制的护膝,再把皮大氅垫在屁股下面,盘膝坐在地上,顿时长出了一口气,舒服多了。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她撑不住了,困得东倒西歪,顾渊得了吩咐,将另一件皮大氅给她披上,又把周围的十几个亲卫营帐挪动了位置,重重围了几圈,清出最里圈的一个,让她在营帐里睡下。厉声喝令夜里巡值的亲卫警醒着,睁大眼留意周围,一旦发现前来窥探的可疑人物,立刻把洛君叫醒出来“谢罪”。
当夜四更天,正是夜色最深的时刻,万籁俱寂。
在此地扎营的贵人们依然陷入沉睡,却已经有不少担了差使的宫人侍婢早早起身,准备主子们返程的用具。
便在此时,一声尖叫划破了大草场的寂静。
整个营地都被惊动了。
仿佛一锅架在火上的沸腾的水,从这头滚沸到了那头。
就在这夜,邺王周浚投水自尽。
作者有话要说: 熊孩子邺王终于把自己作死了……成为本文第一个领盒饭的主要配角
默哀三秒钟
第42章 小惩大诫
一日之间,皇家猎场四处挂起的旌旗彩带,尽数换成了白布魂幡。
皇帝心情大恸,病倒不起。
启程回返上京的事,当然就此耽搁了下来。
随驾围猎的数千人中,有大惊失色的,有暗自欣喜的,有冷眼看戏的。各路人马,轮番上场,暗自开始了新一轮的较量。
洛臻这次倒了大霉。
皇帝骤然失了个心爱的小儿子,哪里还记得起受伤的另一个儿子,顺带连祁王大帐外头等候发落的‘凶手’,也忘了个干净。
深秋季节,大草场冷风刺骨,就算有祁王暗中塞给她的加厚护膝和皮大氅,“谢罪”到第三日,还是有些吃不消了。
周淮打发常满桂出去看了两次,回禀说洛君虽然嘴上说无事,但脸色看起来不大好,他思忖了许久,叹了口气,“父皇心情不好,这个时候主动递话求见,才叫做送死。想要破局——只能委屈公主那边了。”写了张小笺,遣顾渊亲自送去敬端公主大帐。
宣芷三天过来看了五次,最后一次忍无可忍,拉着洛臻就要走,被洛臻自己死活劝住了。
洛臻心里是极明白的。失手箭伤了宗室亲王,在帐外悔恨请罪,还有活命的机会。拒不谢罪,传到皇帝耳朵里,直接掉脑袋。
这天傍晚,宣芷又过来,洛臻远远地见了那道窈窕身影,不待她走近,便高声道,“公主又来做什么!见了面彼此都不好过。公主止步,直接回去罢!”
宣芷连着几日没睡好,此刻眼底发青,比洛臻的脸色还憔悴,连多一句话也不愿说了。她在洛臻的“谢罪处”三步外站定,抓了满手的帕子,深吸口气——
开始放声大哭。
祁王大帐外,迅速围满了人。
这里发生的动静,自然瞒不过皇帝的耳朵。
两刻钟后,福长海公公亲自过来,询问祁王伤势如何,是否能起身了。
周淮回了句“已经无大碍了,”慢慢自榻上坐起身来,披衣起身下地。
福长海便传了皇帝的口谕,召祁王前去皇驾大帐,询问北苑扎营地当晚的事发经过。
皇帝身边随侍的所有人,包括福长海自己,全部退到皇驾大帐百步外。
许久不曾单独相见的皇家父子两人,闭门谈了大半个时辰,祁王这才出来,传皇帝口谕,将一干随侍宫人召回大帐服侍。
福长海按规矩站回皇帝身后,执着拂尘冷眼旁观。
这位不怎么在御前露面的祁王殿下,除了走路动作慢了点,倒看不出身上有伤的样子。言行举止得体大方,神态谦冲自若,和前几年觐见时的拘谨模样大不相同了。
这对父子闭门谈了许久,皇帝此刻看向祁王的脸色,也比之前召他进帐时好了许多。
“那个箭伤了你的敬端公主侍读,听说还在你帐前跪着?敬端今日跑去你那处闹事,也是为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