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明白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宣芷在房中哭了整夜。
隔壁房间的洛臻,学舍外头值守的汪褚,听着断断续续的哭声,听了整夜。
所谓浓情转薄,便是从避子汤的一碗药渣开始。
两三年来,洛臻在旁边一路看到如今,从开始同宣芷一起痛骂楚王混蛋,到后来轻易不敢再说他的坏话,到最后小心翼翼不提楚王的名字。生怕不小心言语提到了他,令宣芷想起了什么不快的往事,心情低落,郁郁整日。
如今虽然还没断,但洛臻看他们的相处,两个人似乎就快走到尽头了。
——见面就吵架,吵着吵着就摔门而去,好好坐下来说几句话都是值得庆幸的事了,怎么会有孩子呢。
洛臻和周淮互看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无奈。
洛臻清了清喉咙,对自家姐姐说,“公主和楚王殿下的事……回头找个机会我与你细说。总得先把他们之间的乱账理清楚了,再谈公主子嗣的事。先不急,不急。”
洛雅之听了,打量了洛臻几眼,一点头,
“你是不急,看得出来。或许公主自己也不急。但是——国主急了。”
安静的雅室中,只听洛雅之语气轻柔地道,
“公主和楚王殿下之间的乱账,可以慢慢理,不着急。但是国主的意思,公主子嗣的事,必须提到前头来。”
周淮默不作声地听完,又喝了口茶,放下了茶盏。
“洛侍郎送完了节礼,修整几日,还是带着谢公子回返秣陵都罢。”
他平静地陈述道,“谢公子前来上京城的意图,若是让三哥知道了,不止谢公子必定性命不保,就连洛侍郎也难保全自身。”
洛雅之听了,眸中露出震惊的神色来,怯生生捂住了嘴。
“哎呀,怎么会如此。不至于罢。近日我们有所听闻,楚王殿下和我们公主,他们……他们已经散了呀。难道说,他们还没散?楚王殿下若是不能忍受公主身边有侍君随侍,莫非……他有心求娶我们公主?但敝国礼部至今未收到贵国的婚书呀!”
洛臻每次见姐姐装模作样,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地,强忍着什么也没说,把脸转过去了。
周淮看在洛臻的面子上,特意解释了一句,
“洛侍郎不必再试探了。今日当着令妹的面,小王并无一字虚言。三哥对敬端公主态度微妙,近期两人确实相处冷淡,却还尚未走到‘散了’的那一步。此事与三哥说放手,他是绝不会放的。至于求娶公主——”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洛臻。
“三哥和公主上元节大吵的缘故,你同洛侍郎说说罢。”
洛臻当即叹了口气。
上元节当日,楚王和宣芷相约灯会。
两人携手夜游,旧日的柔情重新点燃,在街角灯火暗处忘情相拥。
满城璀璨灯火之中,宣芷触动了万千柔肠,揽着周浔的肩头,轻声与他承诺,他日归国登基后,愿迎他为王夫,今生不纳妃嫔,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周浔却纵声大笑起来,伸手指着满城灯火、摩肩接踵的拥堵人流,与她说,百万人口的上京大城,煊煊大梁千乘之国,难道没有公主的容身之处?莫要再惦记着其他心思了,他周浔愿在繁华上京城中,与公主一生一世。
“……然后公主当场甩了三爷一记耳光。他们便冷战至今。”洛臻最后总结道。
洛雅之听闻,放下了掩口惊呼的手,若有所思。
“公主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却换来楚王殿下的‘在上京城中一生一世’……如此说来,楚王殿下必然不可能随我家公主去秣陵都了。”
周淮点头赞同,“确实不可能。”
“那还是早日散了的好。”洛雅之突然如此说道,极干脆地站起身来,带着谢兰告辞。
见她如此架势,洛臻顿时心里一跳,“姐!”
周淮倒是沉得住气。
“小王话尽于此,具体如何应对,还请洛侍郎自行斟酌。”他淡淡应了一句,吩咐门外值守的顾渊进来,随即端起茶盏,拨了拨茶沫。
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了。
顾渊当即进来,客客气气请两位不速之客出门。
洛雅之依足礼数行礼告辞。
走到门边时,她回转身来,打量了靠坐在一起、距离极近的两人,最后又抛下一句话来。
“过几日便是贵国的大朝会,微臣会在大朝会上向陛下递送节礼。却不知——祁王殿下可会去?”
周淮道,“若我在上京城,大朝会自然会去参加的。”
洛雅之欣然告辞。
洛臻向来知道自家姐姐的,见她嘴角上扬的愉悦神情就觉得不妙,追过去门边小声盘问,“姐,你要做什么?我跟你说,别乱起坏心思啊。五爷可是我画在画像里的人。”
洛雅之美目流转,横了她一眼,捂着嘴小声道,“胳膊肘儿往外拐的小混蛋,姐姐白疼你了。”
洛臻:“……”
洛雅之:“怕什么,姐姐总归不会害你,也不会害你的五爷。”
游湖了大半日,吃饱喝足,又意外见到了自家姐姐,洛臻开心之余,总觉得有点心惊肉跳。
洛雅之临走时回过头来,对她意味深长地一笑。
那种表情,她在秣陵都的时候熟悉之极。分明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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