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只听大殿中砰然一声巨响。竟然是皇帝砸了手中的酒杯。
皇帝脸色阴沉,如乌云罩顶。
“说说看,敬端公主归国与否,为何需要过你这一关?!”
楚王一惊,意识到情急之下说错了话,急忙出声辩解道,“父皇有所不知,儿臣对敬端公主她,她——”
皇帝蓦然暴喝道,“闭嘴!你以为朕不知道什么?你的那点小心思,朕全都知道!”
皇帝发了脾气,在场宫人齐齐跪伏在地。丝竹声戛然而止,群臣鸦雀无声。
众人屏息静气,只见皇帝伸手一指长身玉立、安静站在席间的祁王,对在座群臣道,
“朕这个小儿子,向来是个老实的。叫他做事他便尽力做事,吃苦受累也不吭一声。他喜欢洛氏那嫡女也有不少年了,朕一直看在眼里!洛氏提亲,要迎娶他这个亲王,他居然当场同意了!惊风司立下了大功,今日朕问他要什么赏赐,他果然要的是迎娶洛氏嫡女。朕的老五,为人,当得起一个‘纯’字!”
他又伸手一指立于席间中央的楚王。
“朕这个三儿子,想法多!心眼多!他喜爱敬端那丫头也不少年了,从没有当面开口同朕提起过!”
楚王额前的冷汗唰地下来了。
“父皇!儿臣虽然没有当面提起过,但儿臣对宣芷公主也是一般的真心实意——”
皇帝冷笑,“你的真心实意,只怕是朝野四下活动,拉帮结派罢!这些日子,你夜里可拜访了不少人哪。你忙得很!”
皇帝犀利的视线扫过席间的文武重臣。有不少心虚之人不敢对视,纷纷垂下头去。
楚王的脸色变了。
他立刻上前几步,在皇帝案前跪下,“父皇明鉴,儿臣这些日子确实做了傻事!儿臣、儿臣私下拜访了几位大人府邸,只是因为不舍敬端公主归国——”
“你若真不舍公主归国,便学你的弟弟,到朕面前来好好地说,求朕出面,向颍川国主提亲,求娶公主!”皇帝勃然大怒,指着楚王的鼻子,厉声喝道,“而不是私下里活动,在朕面前一字不提!”
他越说越怒,抬手摔了金杯,巨大的金樽滚落地上,酒水溅湿了楚王的衣摆。
皇帝指着楚王斥道,“朕的老三,心思不正!”
楚王脸色苍白如纸,跪在皇帝案前不起。
在场众人噤若寒蝉。
眼看皇帝勃然大怒,就要拂袖而去的时候,祁王端起案上酒杯,轻声慢语劝慰道,“父皇息怒,齐大将军麾下诸位将军还在等着父皇恩赏。颍川国洛侍郎也在等候父皇旨意。”
皇帝猛然醒悟过来。
他深吸口气,吩咐楚王退下。
众多内侍急忙膝行过去擦拭地面,更换几案酒席。
洛雅之轻巧几句话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在旁边冷眼看了场好戏,偏偏得理不让人,还凑过去道,“陛下给句准话罢。舍妹洛臻如今尚在泮宫,可否提前结束游学,回秣陵都待嫁——”
皇帝发了一场脾气,隐约感觉太阳穴左侧开始作痛起来,只怕头痛旧疾又要发作。他伸手按着额头,勉强道,“此事交与礼部与鸿胪寺,洛侍郎自与相关官员商量具体事宜。退下罢。”
又强撑着封赏了诸位边关将领和惊风司主事,勉强维持着庆功宴的合乐场面,散场了。
但皇帝今日石破天惊的那句:“朕的老三,心思不正,”不到半日,早已在世家高门间流传了开来。
众人私下里感叹着,莫非风向又要变了。
但楚王殿下在朝中经营了多年,早已是朝野公认的未来储君,文武重臣里,十个有七个已投了楚王麾下。
再看祁王殿下,虽说手里的惊风司震慑朝堂,但毕竟是见不得光的一把暗刃。
更何况,祁王殿下之前还同意了嫁去秣陵都。
——明摆着无意于储君之位嘛。
一时间,上京城中暗流汹涌。
各大氏族纷纷摆出中立的态度来,对敏感的立储话题避之不及,唯恐一个不留神,整个家族都填了进去。
楚王却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
第二日起,听说皇帝偏头疼发作,他每日固定前往宫门外递牌子求见,奉汤侍疾。皇帝头疼得心浮气躁,对着床前的儿子破口大骂,楚王硬生生忍着,不知从那处学来了按摩头皮的手法,每当皇帝头疼难忍,他便一边捱着骂,一边替老爹按摩头皮。
如此侍疾了七八日,皇帝对三儿子的态度和缓下来。
这天午后,皇帝身子舒坦,难得推心置腹地对楚王道,“你啊,把那些暗地里的小心思收一收。朕以前便喜欢你行事大气,如今是怎么了。老五是你弟弟,为人老实,又能做事,日后可以做你的左膀右臂,你为何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以为朕不知道?朕全看见眼里!”
楚王心里痛骂,“老五的心眼儿多得跟筛子似的,老实个屁!我被他骗了十几年,你到现在还被他骗着呢!”嘴里一句话不敢驳,只管诺诺应是。
但得了皇帝掏心窝子的话,他便知道,老爹心里还是把他当做储君的。前些日子庆功宴上的话,是一时气话。
楚王心神大定,自此摇身一变,按照皇帝希冀的模样,在朝堂上兄友弟恭起来。与祁王见了面越发地亲热寒暄,措辞亲密,言行令人如沐春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