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上前一把接过竹篮,急道:“快走,快回家。”话未停已经当先往前头大步走。
石伢不知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只得抱着小花狗,从后面追上她,两人急匆匆的去了。
从繁华处一路走过,到了一处名叫古水巷的地界。
皎洁月光下,巷子显得十分陈旧,里边的人家无人点油灯,暗沉一片,只偶尔传来喁喁私语,或是咣咣犬吠。
芸娘悄声对石伢道:“你先回去,明儿我有了碎银,再给你发工钱。”
石伢又是愣愣点头,一脚迈进巷子,又被芸娘喊住,嘱咐道:“千万别告诉别人我们上花舫的事情,记住了?”
她这话每日里都要重复一遍,石伢不耐道:“啰嗦。”话音未落脑门便被她弹的生疼,苦着脸进了院门。
凉风徐来,芸娘过了片刻,摸着身上衣裳略略干些,便也进了巷子。
巷尾有座独门独院的小院落,从外间瞧着并不比别家好上许多。
芸娘推开虚掩的院门,大喊一声:“阿娘,我回来啦!”
便从里间一个黑咕隆咚的房中出来一位年轻的妇人,一边低声叱她:“莫吵着阿婆。”虽语带斥责,声音却十分温柔,正是她的阿娘李氏。
芸娘趁李氏掩门的当口,忙忙冲进自己个儿房中,将竹篮里包着一叠胸衣的布包取出来藏在竹榻下,才去了院中。
芸娘探头瞧了瞧她阿婆的房门,门帘悬挂,从外向里看不到什么,只隐隐能听到阿婆熟睡的呼吸声。
她方才为了避免苏莫白向她阿娘告状说她和妓子做买卖,所以跳河甩开了他,却让他同阿婆见不到面,此时心中对她阿婆便有些愧疚。
自她三年前因为下班路上摔了一跤而莫名其妙一命呜呼,醒来便到了这个名叫大晏的古代国家。
刚来到这里时,她这副身子还病歪歪,她的便宜阿娘要夜以继日的替人洗衣刺绣,赚了银两才有钱去请大夫抓药。
多数是这位阿婆守在她身边,为她熬药、为她擦身、替她打扇子。
在她身子稍微好些,她渐渐得知,她的阿娘是这具身子的亲阿娘,这位阿婆却不是亲阿婆,原是她阿娘自小的邻居,认了做干娘。
后来阿婆独子去世、儿媳带着孙子投了娘家,阿婆便搬来与阿娘一起住,自然成了她的阿婆。因为她阿婆也姓李,邻人为了区分一老一小两位李氏,便将老的那个称为李婆婆。
至于她阿爹是谁,她却从不知晓。
两位李氏从不提起,她掩饰自己的来历,也并不敢相问。
等她身子大好能出去了,便琢磨着怎么赚钱补贴家用。实在是这个家里两个半女人,日子过的太过艰难了些。
她将身上所有潜力与条件翻查个底朝天,深深认识到,她实在是个手不能挑、肩不能扛、没有厨艺、不懂孔孟的柔弱女子,所会的技能也不过是上一世的职业——女性内衣设计师。
到了大晏这三年来,她借着阿娘平日的绣品做掩护,偷偷私下找别人缝制了胸衣去卖,初初几无生意,也不过到了近一年来,日子才有了些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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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与帮工的较量(1)
芸娘在良知的谴责下辗转反侧,夜里睡的不好,第二日便起的晚了些。
她吃早饭之时,两位李氏已经开始了新一日的工作,她阿娘继续做未完结的绣活,她阿婆则开始替人洗衣。
她吃罢早饭,站在院中发呆。
又是一个艳阳天,墙外树上已经奏起了蝉鸣,吱吱吱,吱吱吱,叫的让人好不心烦。
阿婆看她一脸疲惫的模样,心疼道:“快进屋再睡会,家里也不用你下地种田,用不着起恁早。”
阿婆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慈爱,芸娘心中的愧疚便又加了一成。
这时虚掩的院门隐约吱呀一声,有彩衣从门缝闪现又闪开。
她心里一急,忙忙跑出去,将来人拉到一边。探头往院中一瞧,两位李氏都未注意到外边,方压着声音凶巴巴对柳香君吼道:“谁让你找上门的?被我阿娘发现怎么办?”
柳香君讪笑道:“我这不是看妹妹昨日落了水,担心你受了凉……”
芸娘冷哼一声:“你不过惦记着你那点银子。”她不耐的挥了挥手,道:“你先回去,我去换了碎银就送去。”
柳香君便讪讪笑着点头答应,又被芸娘拉住凶道:“以后不许来此处找我,要是我娘知道了,你就别想着在我捞到好!”
柳香君点头去了。
芸娘进去她房中,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提着竹篮刚要出去,忖了忖又折返回来,将昨夜偷藏在竹榻下的布包取出来,从一叠胸衣里挑了件素雅却精致的放在竹篮里,余下的依然藏好,方出了院中。
她喊了句:“阿娘阿婆,我出去收账啦!”
她平时出去卖阿娘做的绢花等物,偶尔有相熟的女客手头所带银钱不够,也常有赊账之事。她常以收账做借口外出,时日久了也便平常,无人怀疑。
李氏忙忙擦了擦手,从房中取出一叠绣品,交给芸娘,道:“顺路过去将这些绣帕交给唐掌柜。”
世间姓唐的掌柜何其多,唯独她阿娘口中这位唐掌柜却是她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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