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打发走了香椿从前门进入,见青竹不在店里,随口一问:“阿妹呢?”
正说着,雨点子便噼里啪啦的打下来。
守铺子的是李氏。还未招到招呼客人的活计,芸娘同青竹又总在外奔波,李氏如同被赶着上架的鸭一般,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守着铺子,还要勉强学着算账。
她波弄着算盘珠子,将一笔账算清楚,这才道:“早上有位‘大主顾’那里派了下人过来,青竹姑娘便跟着去了……”
芸娘听了片刻,怎么听怎么觉着阿娘口中的大主顾是长宁公主。
不知公主有何事!
她生怕青竹如她当初一般闯祸,心惊胆战的等在店里,一时将各个更衣间里的铜镜擦一遍,一时又跑出去檐下愣愣瞧过。
等而无聊时她回去房里将罗玉送她的木箱打开,从里间取出一叠牛皮做制的小人,还有一封信。
罗玉考虑到芸娘识字不多,信写的极为简单:
“……沿途瞧见皮影戏,想着你会喜欢……”
芸娘此时一颗心都放在青竹身上,即便此时面前放着一盘龙肉也提不起兴致,便又将小人一个个叠放好,装进木箱里。
待快到了午饭时间,青竹被一辆骡车送回,一起进铺子的还有公主的侍女。
侍女一挥手,车夫冒雨抗着一堆大小盒子进来,都裹着油纸,一点没被雨水打湿。
侍女亲切道:“我们主子说,日后便由青竹姑娘去服侍她。”
芸娘大吃一惊,只以为那公主要同她抢青竹,要逼良为奴。
然那侍女说完这话便又对着青竹一笑就离开。
青竹激动又得意,拉着芸娘进了里屋,这次双眼发光道:“阿姐,你竟然瞒了我那般大的秘密!”
芸娘一惊。
阿妹知道刘铁匠之事了?
不应该啊,去往公主别苑的路不会经过打铁铺子呢!
她不动声色的回身从衣柜里取出家常衣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瞒你什么了?”将将脱了襦裙,青竹便一把将她要换的衣裳抢了过去,狠狠笑了一场,才压低了声音:“我们铺子竟做上堂堂公主的买卖了,你竟然不告诉我!”
原来是指这事。
公主的事迟早他们都会知道,只不过少一人知道便少一分风险。
如若哪一日公主要杀人灭口,保不定只杀她一人,其他人不知,便能逃过此劫。
芸娘朝她“吁”了一声,示意她莫说出去:“到时候你的小命保不住,莫说阿姐没提前警告你!再说阿娘同阿婆知晓,还不得怕的睡不着觉啊……”
青竹做出一副“我明白”的表情,躺在榻上片刻,又拿出方才带回来的赏赐,得意道:“知道公主为啥赏我吗?她喜欢我!我给她说了好多护肤秘方!莫说公主,便是她那些侍女都欢天喜地,直嚷嚷着今晚便要试上一试!”
她乐不可支半晌,芸娘便趁机将刘铁匠之事告诉她。
到了动用帮手的时候了。
青竹吃惊的瞪大眼睛,连连指向芸娘:“阿姐,你又瞒我,这事你又瞒我!你瞒了我多久?”
芸娘心虚道:“也就三五天、七八天、十天半月、一月两月……”
……
月挂柳梢头。
秦淮河上花坊穿梭,曲声阵阵,如往日一般繁华奢靡。
李家三口缓缓行在堤岸上,脚步悠闲,表情松弛,是夏夜赏景的模样。
持续半月的雨艰难停歇,在宅子里捂久的民众纷纷趁着这难得的晴夜外出走动。
岸上男女老少,人不少。
李氏往熙熙攘攘的远处瞧去,口中担忧道:“不知芸娘何时才与我们汇合,路人这般多,她若找不到我们可怎生是好……”
青竹清了清嗓子,按芸娘交代她的那般安抚李氏道:“阿姐从主顾家出来,赵车夫就会带她来这里……阿姐让我们在第三棵树附近等她,我们站的不就是第三课树吗?阿姐不会迷路的……”
赵大叔便是芸娘长久租用的车夫,平日接送芸娘及李家诸人外出。
李阿婆安慰李氏:“有赵车夫陪着芸娘,他是个老实稳妥之人,你莫担心……”
李阿婆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的望向青竹,祖孙两默默的相识一笑,齐齐等待下面的好戏。
秦淮河堤岸离第三棵树不远处的花坛边上有一棵矮树。
外人瞧着是一棵矮树,实则别有洞天。
此前芸娘同石伢在这岸上等待花坊里的柳香君招呼她宰“大鱼”时,石伢常常躲在里面啃鸡腿,免得他家阿花瞧见要同他抢肉吃。
树荫下被蓬草遮挡,里面的人能瞧见外面的人,外面的人可轻易发现不了里面的人。
此时芸娘便躲在里面。
陪着她的,是罗家的小厮,香椿。
自芸娘抓壮丁将他威逼利诱过来,香椿的为难劲便没下去过。
他惶恐不安的央求道:“李姑娘,我自小没干过坏事,一个铜板都没抢过旁人的……你能去找其他人吗?这活计我干不来呀……”
芸娘向他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竖着耳朵听了半晌,拨开高高野草往外望去,从外间嘈杂人语中判断青竹并未发出暗号,方回头再次劝慰他:
“不是让你真的偷钱袋子,你就过去撞一下我阿娘,然后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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