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没有能力北上我不清楚,扬州丢了总是真的。”扬州属河南道,原本是落在陆俨手里,陆俨进入到关中,绍宗趁乱,抢了先手,把陆俨怄得半死,还是贺兰袖劝他经营关中要紧,方才缓过气来。洛阳高兴了没几日,又被金陵得了去。
周乐到这会儿方才听说这个消息,愣了愣:“然后呢?”
“然后阿兄派人过去议和。”
周乐酸溜溜地道:“就拿你和亲?”
嘉语摸到枕头打了他一下:“我阿兄在你眼里就这样?”
周乐亦知道是自己口不择言,便不响,过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就算他拿到扬州,恐怕也没有再继续扩张的实力。”
嘉语道:“自然是没有,不然他凭什么与我阿兄议和?”
周乐想了想,这也是个道理,总是双方都力有不逮,才能维持个暂时的平衡。却道:“然后你就应了?”
嘉语沉默了一会儿,朝中那些人,并不觉得把她送过去——说和亲也好,说完璧归赵也罢——有什么不妥,用一个女人,莫说是换座城池,就是换块玉璧,他们也会觉得值得,哪怕她是公主。何况她过去金陵,并不为奴为婢:萧阮的国书上说了,她是他的结发妻子,于情于理,朝中权贵都不觉得有拒绝的必要。
至于大将军——洛阳城里多得是美貌宗室女补偿他,实在他都不要,华阳公主不是还有个亲妹子吗?
当然他们这些龌龊的心思是不会拿到台面上来说的,拿到台面上说的,无非华阳公主与吴主成亲在先,吴主也没有写休妻书给她,如此,强留公主在洛阳名不正言不顺;何况以公主一身,换得两国和平,善莫大焉。
自古以来,有解忧,王嫱,都是佳话。
然而她不想做佳话。
嘉语道:“他派了使臣,在洛阳大肆造势。”
萧阮在洛阳住了近十年,洛阳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摸得门儿清,派过来的使臣自然是最得高门喜欢的作派,虽并不往城里来,却日日高朋满座,车马盈门——城中世家子弟争相拜访,车马将四夷馆外的道路都堵塞了。
“……我看这样下去,终非了局,所以就与他们提了条件,要我去金陵,则吴主须得立我为后。”这个条件,即便朝中大臣,也是赞同的。她以长公主之尊,自然不能为人妾室,哪怕对方是一国之君。二来她与吴主结发,以情理论,要个皇后不为过。
“那敢情好,我先恭喜三娘母仪天下。”
嘉语又打了他一下:“我让你胡说!”
周乐挨了这一下,心里倒是欢喜,只道:“你就不怕他真应了。”
嘉语道:“周郎这么个聪明人,怎么这会儿又想不明白了,有苏娘子在,他哪里能立我。”
“那可不一定,”周乐回忆了一下苏卿染,“苏娘子当初不是也答应过做平妻吗?”
嘉语心道那是她觉得萧阮不可能对她动心。只是这个话不好与周乐说,只含混道:“那时候不一样,那时候吴主寄人篱下,急需一门好的姻亲。如今又不一样——苏贵嫔前儿生了个公主。”
要是个儿子也就罢了,偏是个公主。就算她肯,苏家也不肯。
这个条件抛出去,吴国使者便声称不能擅自做主,要请示天子。嘉语原是想赶在周乐回来之前解决了这件事,谁知道他回来得这么快,想到这里,忍不住道:“你倒好,话也不知道问,就、就知道动手——”
却听周乐低声道:“三娘像是胖了些……”
嘉语:……
他回味了一下手感,由衷地补充道:“胖了好。”
嘉语恼羞成怒,操起枕头一口气砸了他十余下——只恨手里没有棍棒。偏这货皮粗肉厚,根本不当一回事,只慢悠悠道:“慢些儿,仔细手疼。”
嘉语打得累了,又奋力推他,周乐不备,竟被她推了个四仰八叉,却迅速又拉住她:“不许走——”
嘉语怒道:“你就是不信我!”
周乐从背后抱住她,她的头发还湿淋淋的,湿了她的衣裳,也湿了他的前襟。发丝里有好闻的香气:“三娘用的什么香?”
“哪里有用香!”嘉语气鼓鼓地道,偏是挣不脱他。
“我不是不信你……”周乐低声道,“是他对你执念这样深——”
他从前曾沾沾自喜,萧阮是吴人,不可能久在洛阳,三娘不愿意南下,他便不能与他比。然而他如今是天子,他渐渐坐稳了那个位置,他可以立三娘为后,他呢?长公主嫁给他,那是下嫁!
如果萧阮执意不肯放手,要哪天三娘意动了,或者哪天昭熙意动了——
嘉语扭头看他:“你老想着他做什么,他有苏娘子——”
“那要是没有呢?”
嘉语迟疑了一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有没有已经不要紧,所谓执念——“那也不过是他没有得到……”
“如果他那叫没有得到,那我这算什么?”周乐被她气笑了。他们都已经成亲,她还说他那叫没有得到,那他呢?
“傻子,他在千里之外,我在你怀里,你说这叫什么。”
周乐心里一甜,忍不住附耳道:“三娘……”
“嗯?”
“我们私奔吧。”
嘉语:……
“你脑子坏掉了?”
天底下哪里有订了亲还私奔的,名正言顺不要,偏要落人口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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