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自顾自地阖上了眼,呼吸轻浅。
谢昀哪肯轻易放过,手指攀上她后脖颈轻轻揉捏,凑了过去,半威胁半蛊惑,“晏晏,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写完不好么?”
嬴晏闭眼不答。
谢昀低声,“我那本书是传世孤本。”
嬴晏不为所动。
谢昀慢悠悠又道:“若是晏晏不写,世上再无游仙窟。”
嬴晏搭在他腰际的手指动了动。
谢昀勾唇,不慌不忙继续说:“我们一人写一半,嗯?”
嬴晏抿了唇唇瓣,心中犹豫片刻,终于睁开了眼,那本书她看过,前一半辞藻华艳却不香艳,后边才变得香艳。
“我写前一半。”
谢昀慵懒一笑,应的痛快。
不多时,素秋便搬了一张小桌放在软榻上,两人对面而坐。
谢昀拎着一方鎏金瑞凤墨锭斜磨直推,直到墨汁变得乌浓可用。
“若夫积石山者,在乎金城西南……”
嬴晏盘腿而坐,脊背挺直,手里握着一根狼毫笔,奋笔疾书。
小姑娘神色认真,露出一半精致的脸颊,烛光在肌肤上镀上一层莹润的光泽,谢昀半支着下巴,懒洋洋看她,薄唇翕辟。
他的嗓音偏凉,带着一点儿散漫的意味,落在耳中,带了几分缱绻之意。
好在嬴晏自小便耐心极好,做起一件事来专心致志,深呼吸几口气,就把那些旖旎心思压了下去,一笔一划地写着。
“……于时夜久更深,情急意密。”
嬴晏手腕一抖,墨迹在纸上划出一道斜长的痕迹。
谢昀似笑非笑问:“怎么了?”
嬴晏懊恼地抬眼,正欲说他跳了好长一段内容,前一半没有这句话。
然而一抬眼,就撞上了那双揶揄的幽黑眼眸。
话到嘴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她刚才说她没看过。
嬴晏一张白皙小脸憋的绯红。
谢昀唇角笑意更甚,语调却是一本正经,“莫要胡思乱想。”他敲了敲桌沿,“写字就是。”
嬴晏:“……”
她深呼吸一口气,心里暗暗宽慰自己,只是写字而已,不要生那些旖-旎的心思。
“两唇对口,一臂支头……”
谢昀似乎故意放慢了声音,一字一句间声音慵懒,一旁昏黄的烛火跳跃,仿佛磨在了人心坎上。
嬴晏手腕不稳,落了几滴墨汁在纸上,字迹也逐渐变得潦草起来。
直到一句“拍搦乃房间,摩挲髀子上”,她白皙的脖子都染上了几分羞意,终于再也忍不住,“啪”的一声撂了笔,伸手捂耳朵。
“不许读了。”她声音似嗔而恼。
谢昀唇角不显地弯了一抹笑,转瞬即逝,面上的情绪却很淡:“嗯?为何?”
“谢昀!”嬴晏羞恼得不行,面红耳赤。
他这是故意的!
谢昀没恼,抬了一双浸了三分戏谑的眼睛看她。
嬴晏却是更恼了,心里那点镇定自若早已抛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变得又慌又难为情,连声音都有点磕巴,“你你……你别笑。”
谢昀“唔”了一声,算是应了,果真没再笑。他拎着茶壶,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凉茶,抿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开口问:“可有在心里骂我?”
“……”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嬴晏思绪回笼几分,皮笑肉不笑道:“二爷说笑。”
不骂你才奇怪呢。
谢昀瞥过她气鼓鼓的小脸,心里却是开怀,他眼角眉梢都舒展着,透露出一种名为满意的情绪,而后伸手,懒洋洋取了她面前那叠纸,似是随意一瞥。
他视线倏地僵住,幽黑的眼眸逐渐危险地半眯。
这个字迹……
很眼熟。
第88章
嬴晏的字很漂亮, 刚如铁画, 媚若银钩。
只是这个字,和陈文遇的字像了七八分。
“……”
嬴晏见他神色, 心思流转间,很快猜到他在想什么。陈文遇做秉笔太监代为批朱, 谢昀应当见过他的字迹,稍稍留心, 便能瞧出两人的字迹几乎一样。
她抿了下唇, 沉默片刻。
她八岁之后没再上过学堂,琴棋书画皆是母后一手所教。三哥的死讯传来之后,母后的身体一直不太好, 多半时间卧榻在床, 一天里只有一两个时辰神智清醒。
纵然她生得好耐心,也难免有些地方不精通,比如字就写得很难看。
她如今这一手好字,是陈文遇教的。
谢昀面无表情,把纸按在一边,稍稍用力,便碎成了一摊齑粉。
昏黄的烛火跳跃,在雪白的墙壁上投下诡谲的身影,方才的旖旎气氛仿佛在这一瞬间散去, 只余下无尽冰凉。
她的字能与陈文遇像到这个程度,在昔日时一定没少照着字帖临摹,甚至是陈文遇手把手教的。
谢昀的心底蓦地生气一股名之为嫉妒的情绪。
“字太丑了, 重新写,我教你。”
言辞甚是简洁,嗓音偏冷。
不想嬴晏垂了眼眸,莹白的小脸在光线下映得也有些冷。
他介意她的字像陈文遇么?
可是她还没有介意自己像他口中的“晏晏”。
“我不想写。”嬴晏拒绝。
往日时她一定说不出这种违拗谢昀心意的话,今日却不知怎么了,心里十分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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