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夺臣军便是有道,君逼臣反,不是失德?”
樊哙还待说话,殷嫱一把夺过长弓,弯弓一箭——
血溅三尺。
众臣相顾失色,悚然而惊,哪里知道这妇人辣手至此!想要学樊哙出来抗辩的也哑了声。
殷嫱扔下弓箭,一字一顿道:“大王有言,负隅顽抗者诛!”
她微微冰凉的指掌覆在韩信的手背上,举起他手中那枚虎符,那枚铜制的虎符熠熠生辉。
韩信看向踌躇不定的军吏,厉声道:“诸君还不动手?”
军吏得令,自再无二话。
刘邦见韩信重掌虎符,施发号令,脑海之中一时浮现出旧日光景。
当年项羽破釜沉舟,巨鹿大捷,作壁上观的诸侯求见时莫不膝行而前。他再度体会到当年那样的恐惧。
戚姬、如意、吕雉、刘盈孤儿寡母留守关中,能敌过韩信?
思索间,汉国众人已为阶下之囚,韩信抓着殷嫱的手,当先出了这昏暗的宫室。
殷嫱似乎想起了什么,回首微笑道:“陈君侯,妾送的钱帛用着还顺手么?”
殷嫱的钱帛,陈平收了不少。在众将击而坑之的声浪下,也是他提出了巡游天下诏诸侯谒见的法子。
如今被殷嫱拿捏住反将一局,此时此刻,又说出这样敏感的言语。
陈平立刻觉得犹如芒刺在背。
“伯盈,你以为当如何处置陛下……汉帝?”韩信对刘邦还是念着几分旧情,一时竟连称谓都还没改过来。
殷嫱心中低叹,无奈看了他一眼:“你若……让我来动手吧。”
韩信见她脸色苍白,手冰凉,胡服窄小,越显得她纤细羸弱。
忽然想起她还未出月内,便从楚地千里迢迢跑到云梦,今日又悍然射杀两人。
她说——你若不忍,让我来动手吧。
他的新妇最厌恶征战,也并不喜欢杀人。但她的声音却如此坚决,不可动摇。
可是——
“何必脏了你的手”韩信将她冰凉的手捧在手心里。
她的手本就不干净。
殷嫱心知肚明。
除却今日亲手杀人,还间接害了整个栎阳。她卷走了栎阳泰半财帛,栎阳人人愤慨景、昭二氏之人,却不知罪魁祸首实则是她。
她笑了笑:“跟你玩笑呢。自然不是现在就动手。项羽杀义帝之鉴在前头,皇帝如今占着的是大义,谁杀了皇帝,谁便是德行有亏。”
韩信沉默片刻,道:“若不杀他,又该如何”
殷嫱道:“不如问一问户牖侯。”
户牖侯陈平,最善阴谋,即便数年以后,其谋划多数尚且不为人知,可见其人手段。
她其实已经有了一些成算,却还是想听一听,若是陈平该如何去做。
楚军将汉室中人分开囚禁。陈平被单独提出见楚王之时,不可谓不忐忑。
莫非是楚王得知是他出的主意,要先用斧斤斩了他
“大王要问计于臣——问计于汉臣”陈平美如冠玉的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栎阳兰市,是妾一手弄垮的。”殷嫱忽然说。
“栎阳的彻侯,家财几乎耗尽,黔首也不乏有人家破人亡。只是因为妾还在跟庙堂一起救市维持生计,所以,栎阳还没垮。”
“一旦传出楚王谋反的消息,君侯猜一猜,栎阳的粟行还认不认我殷氏的符券”
陈平不解其意:“自然不会认。”
到那时,若朝廷赈济不周,栎阳黔首无饭可吃,必然生出反贼。
殷嫱点头:“若粟行不认,栎阳的金帛被妾卷走了泰半,救济栎阳黔首的钱会从哪里出百十位彻侯、关内侯家中都损失惨重,唯有君侯,不仅没有亏损,还得了我殷氏商行的贴补。更难能可贵的是,君侯出的计策,还致使皇帝落在楚国的手里——”
她话由未尽,却已经说得陈平冷汗涔涔。朝廷无钱,要么抄没罪官家产、要么罚没商贾钱帛,他收了不少的贿,这个节骨眼上还冒出皇帝被抓的事,很难不叫人怀疑他与楚国勾连,阴图谋害陛下。
加之众人皆亏损,唯有他家中盈利,必遭众人所妒。
两事相加,不论是皇后还是朝臣,必然都支持抄没他家中家产,以赈济庶民黔首。
一旦楚王谋反事发,首当其冲受损的,就是他户牖侯府。
响鼓不用重槌,殷嫱点到为止。
韩信早跟殷嫱商量好,见陈平神色,才道:“君侯有何良策”
陈平哪里还敢怠慢殷嫱话里话外,无非是告诉他,事已至此,汉家的生路已经被她提早布局堵死,他如今只有向楚投诚一条路可以走。
“臣以为……造反的名声,大王是万万担不得的。”
第54章 如意
“听说陛下在云梦抓了楚王, 楚军不服,在云梦大打了一仗,陛下……也中了流矢的, 卧病垂危。”
“当年陛下与项羽在鸿沟对峙, 胸口中了一箭, 陛下尚且对外宣称是脚跟中箭, 就算真垂危卧病,怎么会把这消息传出来?”
流言如同燎原的火星, 顷刻间传遍了韩、燕、赵、梁、长沙、淮南六国,虽不知其真假,诸侯王们却也心思各异。
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听说楚王被缚于云梦,心中莫不惊惧。韩王、长沙王、淮南王心中也觉得皇帝喜怒无常,赵王皇帝的女婿, 新燕王卢绾是皇帝的总角之交、与皇帝相交莫逆,心中倒无甚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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