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没有放在心上,反倒觉得下意识往他怀里挨挨蹭蹭的小家伙很眼熟,那动作越看越像当初他养过的那些幼兽。
看来所有生物的幼崽都差不多,只是这些小孩没那么毛茸茸。
扶苏把小家伙往怀里拉了拉,抬手撸了小家伙柔软的头发一把,小家伙一点都不挣扎,看起来还挺享受。
其他小不点看到有人待遇不一样,争相都往扶苏身上扑腾。
扶苏眉眼含笑,来者不拒地一个个撸过去。
等午后送走一屋子小不点,扶苏才整理整理昨天拟好的国子学计划去拜访族庶长。
有嬴政给的玉印在,扶苏顺利来到族庶长府邸外。
族庶长嬴贲年岁已高,平时不怎么管外面的事,听人说扶苏来求见,先是想了想扶苏是谁,随后回忆了一下扶苏的年纪,已经有些浑浊的老眼慢慢睁开了,叫人把扶苏领进来。
扶苏理了理衣裳,确定自己没有失礼之处才跟着仆从入内。
由于当初成蛟的叛乱,父皇对宗室诸人有了戒心,与其他王族成员十分疏淡。
族庶长是位十分睿智的老人,当初帮父皇平定成蛟之乱后便不再插手朝中之事,偶尔还会约束其他王族成员让他们不要生乱,最后得以安稳地老死在族庶长位置上。
扶苏前世也见过族庶长几回,只是族庶长对他也颇为冷淡,他便也没有太过在意。后来扶苏回想了一下,不管是族庶长还是大将军王翦都很懂得急流勇退、保全自身,儿孙都因此得到了荫佑。
这些有远见、有智慧的人,扶苏都很想再见一见。
扶苏面带恭敬地入内,只见年迈的族庶长坐在主位上,正抬眼看向门口方向。
两人的目光一对上,扶苏忙趋步上前喊人。
他虽然是父皇长子,但族庶长是父皇曾祖那一辈的,于情于理他都该表现得恭敬些。
“坐吧。”族庶长开口招呼。
族庶长虽表现得两耳不闻窗外事,却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听不看,扶苏在云阳县闹出来的那些个动静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对于自称有“仙人授梦”的扶苏,族庶长心里也颇为好奇:难道老秦人真有了个不一般的小王孙?
如今亲眼见了,族庶长不免信了几分。
哪怕只是装样子,扶苏也装得很像,举手投足明显就不像个普通小孩,即便不是有“仙人”点拨,必然也是个早慧的孩子。
想到扶苏还是个没娘的孩子,族庶长的态度便缓和了几分,和气地问道:“你来是有什么事?”
扶苏取出带来的文稿呈给族庶长。
因为准备的原料十分充足,所以造纸作坊那边正源源不断地生产着新纸,咸阳的权贵家里大多都买了些。
族庶长这里有嬴政赐下的新纸,自己也叫人去买了些回来,对它并不陌生。他接过扶苏递来的文稿,看了几行,对扶苏说道:“我眼睛不好使了,看不得太多字,你给我念念。”
扶苏闻言立刻道歉:“是扶苏考虑不周。”
族庶长看着扶苏稚气的脸庞,摇头笑道:“没事。”
扶苏便把文稿上的内容念给族庶长听。
他想要在王宫之中划一片地,里面设置藏书楼、练武场和讲学的地方。
藏书楼应当藏天下之书,不管是古人的学问还是今人的学问,全都收纳其中。
之所以书要多要全,是因为读书应当先博后专,各家的学说都大致了解一下,以免如管中窥豹、只见一斑;等对是非对错有了基本的判断力,能够知道自己喜爱什么、该学些什么、擅长些什么,便可以专攻某一方向。
学堂之中应当如《周礼》所说的那样,教国子以三德,让他们以德立心;教国子以三行,让他们亲亲爱贤;教国子以六艺,让他们有立身之本;教国子以六仪,让他们知进退明行止。
所以这学堂应当叫做“国子学”。
不过他们大秦的国子,应该囊括大秦所有出色子弟,而非仅限于周王朝所说的公卿之子。
他们大秦的国子,将来必然成长为大秦最坚固的壁垒,最可靠的栋梁。
别国来的人才,只要他们愿意为大秦效力,大秦照单全收;但是大秦自己的子弟,绝不能贪于享乐、安于富贵,坏了大秦根本!
扶苏的嗓音虽犹带稚气,却清越有力,听来十分悦耳,又极有说服力。
族庶长听到后面,因衰老而整日微闭的双目蓦然睁开,坐直身体定定地看在坐在自己对面的扶苏。
扶苏过了年也才七岁,不管怎么看都还是个小孩,引经据典起来却一点都不含糊,更要紧的是他在引经据典的同时还有十分清晰的思路。
这一点对老秦人来说是很重要的,因为他们身上一直贴着“没文化”的标签,东方诸国很多事都不带他们玩。
要不是嬴政命人携重金用计瓦解了六国的结盟,说不定东方诸国真能联合起来与大秦对抗。
虽然老秦人也有努力学习三晋之学,不过扶苏要是把话说得冠冕堂皇且弯弯绕绕,族庶长还是不耐烦听的。
扶苏这番话却说得族庶长既惊又奇。
惊的是扶苏远比外面的传言要厉害,至少扶苏这番话让他这个垂垂老矣的老东西都心神剧震,恨不得再活个几十年,好好看看这国子学是不是真能有扶苏所说的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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