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琴正出神,忽的耳边有稚气的声音担忧道:“钟琴是谁欺负你了吗?我,我帮你打他!”
“殿下……”钟琴不敢抬眼看三皇子,暗自深吸了口气压抑着哽咽:“殿下汤快冷了,喝了吧。”
“你真的没事吗?”
三皇子歪着头看中钟琴,好似这般才能看清他为什么哭似得,傻气的举动却让钟琴的心揪成一团。
哗啦!
瓷碗碎了一地,钟琴怔怔看着自己打翻的瓷碗,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眼泪再也控制住流了下来,他幼时亲眼见到因背叛而受凌迟之刑的情景不断在脑海中浮现。
三皇子被吓了一跳,却还是下意识地奶声安慰道:“不怕,不怕。”
当——当——当——
钟声骤然响起,浑厚而悲哀,徘徊在紫宸宫的苍穹之上久久不散。
钟琴面色微变,却见下一刻,便有小内监急匆匆进门跪地痛哭道:“殿下!皇上,皇上驾崩了!”
哐当!
钟琴刚刚捡起的托盘滑落,敲在地上发出一阵闷响。
哀钟阵阵,惊起一片飞鸟,他看了眼大明宫灰白的天空,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又提了起来。
这天,要变了。
多年后,三皇子已成封地的闲王,而他也成为真正掌管封地后宫之人,钟琴才在那装着毒药的瓷瓶中找到一张蜡封的纸条,打开才发现竟是先皇给三皇子留下的密诏。
密诏言明,钟琴不杀,则三皇子不诛。
钟琴终于明白了孙公公临走时的那句话,那是先皇给三皇子的一线生机,赌的便是他的不忍心。
若他不忍心,则三皇子得一忠心之人,且两人关系暧昧不明,两相牵制之下,三皇子也必定不会再行其母后尘。
先皇铁血手腕,却也为他的每个儿子都想好了最合适他们的道路。
皇帝驾崩,太子登基,紫宸宫换了新主人。
已经登基为帝的太子站在高处阑干后俯瞰着紫宸宫,巍峨绵延的宫殿还笼罩在破晓前的短暂黑暗中,勾勒出宏大而雄伟的剪影,他的视线似乎越过宫殿、穿过层层宫门到了永安城的大街小巷,商贩叫卖,百姓和乐。
“陛下,该上朝了。”
新皇正出神,侍候的小内监唤了多声他才听见,正欲走他却忽然停下,“朕……能当好一个皇帝吗?”
小内监从小跟着新皇长大,激灵而谨慎更知其心思,忙笑道:“陛下才登基没多久,朝中政治清明,百姓生活喜乐,陛下当然是个好皇帝。”
新皇闻言却在心里缓缓摇了摇头,他知道,眼前这些没有父皇日夜筹谋,殚精竭虑地谋划铲除异己,他不可能如此轻松得享贤名,旁人只道是他谦虚孝顺,只有他心里知道是父皇为他荡平障碍。
日头东升,光芒刺破昏暗照亮料峭飞檐,蓝天如洗,殿前广场空旷而宽阔,天际偶有飞鸟滑过,除此之外只余风声。
新皇负手而立,忽然心中涌起巨大的责任感,他要接稳父皇交个他的大殷,做个好皇帝。
*
崇仁坊,晋国公府外。
阿肥趴在念君的怀里无声地嚎啕大哭,小念君也是一副舍不得的模样。
“到了那边记得写信回来报平安。”萧绮罗拉着萧铎和霍长婴的手殷殷叮嘱着,“听说边境苦寒,长姐给你们做了袄子就放在第二个箱子里,还有……”
“长姐,”萧铎打断她,柔声道:“放心。”
“是啊长姐放心,”霍长婴笑着安慰道:“我一定会照顾好阿铎!”
萧绮罗看着他们不知怎么眼睛就有些湿润,“一家人好不容易团圆,先皇非要降下一道圣旨把阿铎支去守西域,他怎么就。”
“绮罗!”
蓝玉上前打断萧绮罗的抱怨,看向两人珍重道:“山高路远,多保重。”
因借助霍长婴师父之力,蓝玉得以暂借木偶身行走人间,待到了萧绮罗百年后两人再一同重入轮回。
霍长婴看向他,微微笑了下抱拳道:“姐夫保重。”
赵程将马迁来,大红和追电亲昵地蹭了蹭鼻子,“将军,可以出发了。”
萧铎和霍长婴正欲上马,忽见一人打马疾驰而来,离得近了众人才看清竟是内宫侍卫,而他身后不远处跟着同样疾驰而来的宫女打扮的人,却是一直跟在王皇后身边的听言。
紫宸宫,含光殿。
殿外艳阳高照,殿内却垂着厚重的布帘,将苦涩而厚重的药味困在其中,内殿昏暗而安静,只偶尔有灯芯燃尽的噼啪声。
王太后曾经的皇后便斜靠在重重纱幔后,她钗环发髻依旧整洁精致,却将灰败面色隐藏阴影之后,就连呼吸都是浅淡的。
听言将人带到纱幔珠帘前,便独自退到了一旁。
霍长婴正要跪拜,就听里间传出声音来,“坐罢。”
“要走了?”
“是。”
“边境风寒,别着了凉。”
“嗯。”
“边塞饮食与咱们不同,可带厨子同行?”
“带了。”
随后便是一阵的沉默,霍长婴感到王太后的视线越过纱幔停留在自己面上,却带着温柔和小心翼翼,他心中不是滋味,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这个母亲,可也冥冥之中预感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以两人都分外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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