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哪儿来一阵妖风,厚重防护服四分五裂,里面裹着的原是一具具可以直接拿去医学院做教学标本的骸骨!
安兆君有多少年没感受过“怕”的情绪,然而在那一瞬间,恐惧压垮了她。
她握酒瓶的手颤抖不已,显是余悸未消。
池渔不解了,“既然怕,你为什么还要跟‘他’一块儿下去?”
她对安兆君的阻拦耿耿于怀。要不是安兆君拉住她,她认为自己有机会刺出致命一击。她又不是没练习过近身攻击,何况当时金珉钦神思恍惚。
即便捅不死人-兽,解解气也是好的。
“我想逃。”安兆君说。
但巷道尽头亮着光,隐约有人声,她亲眼目睹三个人被黑烟吞噬,不能让“孟庆来”戕害更多人,哪怕给下面的人提个醒。
“结果我就看你这么大点一只往前冲……”安兆君比到自己锁骨位置,“我傻了吗我看着你去送死?”
池渔低下头,撑住突突跳的额角。
莫生气,莫生气,生气伤神又费力。
安导口头上说着她怕,行动倒很果敢。值得盛赞值得理解值得原谅。
“……好吧,我承认是我多此一举了小池总。”安兆君森森一笑,露出沁着血迹的牙齿,“一转眼,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那个贴身助理……”
“什么助理不助理。”池渔冷冷截断她, “我们都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你不用再重复。”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两败俱伤,老陆趁机降服人-兽除去魔物。
“你知道啊,为什么你不奇怪呢,那些会飞的豹子老虎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安兆君眼光明灭不定,神色透着肾虚的疲累。
即使千百遍告诉自己别再想,那些画面却焊死在大脑某根神经,不受主观控制地循环播放。
她睡不着,喝再多酒也睡不着。闭眼只见黑烟滚滚。像陷入一场走不出的幻觉,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我想要一个解释,小池总。”安兆君两眼直勾勾盯着池渔,“为什么没人在乎孟庆来怎样,也不关心他三个学生尸骨横陈,你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天助镇——她出生的故乡是生物实验基地,她一无所知,甚至担任考察组向导,将人带来这里。四个人死得不明不白,但好像除了她,没有人在意。
导致这一切发生的是她,所以大家才故意避开她?
她的表情分不清是哭是笑,梦呓般吐出一句话,“所以你告诉我好不好?为什么追‘他’的人是我,‘他’偏偏放过我?”
幸存者内疚,又一种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表征。池渔若有所思。
她倒是联系过几个心理医生,要不要帮安导介绍下……
“因为你上衣口袋的东西。”
池渔蹙起眉头,不悦地转向后方,她难得想做件好事。
紧接着,目光被半空飘荡的一根黄灿灿的羽毛吸引。
它长十公分,末端缀了一点墨蓝色,从安兆君头顶直飞向后方一人高的石墩。
火红的脑袋从一人高的石墩旁冒出来,老陆慢悠悠地伸出二指夹住羽毛笔。
隔空取物的戏法顿时让安兆君酒醒了一半,失声喊道:“喂!还给我!”
“喏。”老陆笑眯眯地把羽毛笔还给她,“好东西啊。给你这件宝贝的人一定很宝贝你。”
安兆君垂目望着灿黄羽毛笔,勉强挤出笑脸:“是我奶奶……养父母家的。”
透过羽毛,她似乎又看到老人家慈祥的面孔,“我小时候身体不好,老人家悄悄给我的,让我随身带,说趋吉避凶。我想,老人家一番好意。这么多年了,颜色还跟新的一样,没想过……”
“没想过真是宝贝吗?”老陆嘿地一笑,“肥遗鸟尾羽,当世绝无仅有,少说传有两千年喽。”
“肥遗鸟?”
“最后一只两千年前我看着走的。”老陆说。
安兆君震惊:“两千年前?!”
老陆一捻浓眉:“不信?”
安兆君:“信的信的。”
她亲眼见到七八米长的老虎变成眼前这位红发中年人,他说明天天会塌,她也信。
“活下来不是一种罪过,毋需自责。”老陆勾勾手,故技重施隔空取走她手里的酒壶,“能在那时候挺身而出,勇气可嘉啊,年轻人。来。”
安兆君彻底醒了酒,轮番按压着红肿眼皮,目视酒壶晃悠悠飞向老陆,嘴唇开合两下,想说什么,却又咬了咬嘴唇,干裂惨白的唇多了点血色。
“过来。”老陆催她。
安兆君这才反应过来,摇摇晃晃走去。
“你挽救了一场大灾祸,对得起老人的托付。”老陆拍拍她肩膀,似有深意地瞥了眼池渔。
“灾祸?”安兆君没明白他的意思。
“以后你会知道的,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没有烦恼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再睡一觉。”
池渔别过脸,舌尖顶起一侧脸颊。
——老东西又来这套,净给人玩虚的。
她拿出手机,把联系过的几个心理医生的名片推送给安兆君,附言:可远程交流。
这里网络信号断断续续,池渔看着小菊花一直转,直到屏幕暗下去。
安兆君在很远的地方回头看,面目遥不可辨,但从越来越轻快的步伐看出她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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