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初宴其实也有些为难。
先前她那样,是因看不过朝臣倚老卖老、拧成一团违逆陛下,也是出于对那些人漠视边关臣民性命的不忿。当时虽然言之滔滔,然而现在冷静下来,却也感到奇怪。
怎么陛下只是叫了她一声,她便那样冲上去做了陛下的刀呢?
还是不够稳重。
“卫卿?”这笨女人又在想些什么呢?怎么又哑巴了?赵寂看卫初宴不说话,耐心很快告罄,于是出言提醒。
卫初宴定了定神,长篇说了匈奴的危害、以及大齐出兵的利弊,这些赵寂其实早就清楚了,毕竟她是帝王,一旦下定决心要去做成一件事,在那之前便有很多的谋士会为此伤神。这些事情,赵寂本已听的不爱听了,然而卫初宴一说,赵寂又觉得再听听也无妨。
说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卫初宴感觉口干舌燥,这才发觉自己已讲了很久了,她抬头去看陛下,见陛下脸上并无不耐、而反而还有点笑容,心中便大致有底了。
果然,陛下确然已容不下匈奴了。
“其实讲那么多,你我都知道重点在何处。那便是怎么打。”
见她看过来,赵寂歇了“听故事”的心思,难得认真地与她讨论起来,也是一种点拨了。
赵寂虽然比卫初宴年少,然而在政事上,因她浸淫朝事多年,又是学自先皇、太后以及当朝的一些大才,确然要比卫初宴厉害许多。
短短几句话,她便点在了搔处:“打,是一定要打的。否则孤今日在朝堂上的决定岂不成为了儿戏?那么打又如何打赢呢?你别说那些空话,战争不是儿戏,不是说赢便能永远赢,虽然孤很不想承认,然而匈奴确实彪悍善战、尤其是在草原上,因此孤也做好了先听坏消息的准备,但是即使前期会有损耗,孤要的是打赢的结果、要的是大胜的结果!卫卿,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陛下,卫初宴只是一介文臣……”卫初宴心中是有想法的,然而她还在犹豫该不该说,毕竟她其实也没有经验,战争是大事,原本不该由她这样的小官来插嘴的。
“文臣固朝,武将安.邦,但是若是因为.是文臣便对战争没看法的话,孤养你们也觉无趣。”赵寂嗤笑一声,直白地将卫初宴堵了一下,又温和道:“说吧,孤知道你既然敢断言此战会胜,便有依据。否则你不会出言的。”
陛下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卫初宴也不再隐藏了,她点头道:“却是如此。其他那些关于粮草、兵力的事情臣便不说了,想来陛下也听过很多了,臣之所以敢放言,除了基于双方悬殊的兵力、以及过去的那些大战小争的经验外,便是因为这场战争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陛下说的对,确实,匈奴难啃,但是为什么要去啃呢?因为若是不去先将西北平定,日后其他地方起了战火,匈奴便会趁机南下,到那时四处都起火,大齐便危险了。”
也许是因为从前有过一段“交情”在,卫初宴此刻说话,也不是特别的小心,这样的话落在一个帝王耳中,其实是刺耳的、甚至可以追究其大不敬的罪名的,然而赵寂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一点头。
她当然也可以去听别人歌功颂德,她若想,可以天天听人喊万岁喊千秋万代,可那有用吗?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卫初宴说的对,匈奴算什么?藩王才是她现在的心腹大患。如果连匈奴都不敢去吃、不能去吃,那么日后藩王造反,她不如解袍丢冕、直接打开长安城门投降算了。
而且,卫初宴所言就是她所想,若是现在不处理了匈奴,难道真要等日后前后院都起火?
“陛下,匈奴不可不打。而打,也要打赢。臣有几策。”
“说来听听。”
“第一,臣建议联合西边诸国共击匈奴,臣听闻,不止是我大齐,西边的那些小国,譬如兰氏,也都受过匈奴的骚扰,而且因着国小力弱的关系,匈奴在他们那里,可是猖狂多了,眼下有了机会,他们也应当会心动,我们大可以联合他们,对匈奴来个两面夹击,使得匈奴只能往草原边缘退、甚至完全退出去。”
赵寂舒心地笑了:“此计甚妙,你继续说。”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但那是集思广益的结果,现在卫初宴一个人便提出了这个提议,还是令赵寂眼睛发亮。
“第二,臣以为,可以征调藩王军队前去平乱。太.祖封藩王,命他们镇守四方,本就是为了拱卫大齐,与匈奴的战争,他们本该冲在最前面,是以臣以为,陛下大可以下旨命他们出兵,这样,也能够一石数鸟。”
赵寂坐直了身体,眼中异彩连连:“怎么个一石数鸟呢?”
“首先,可以据此打探藩王的兵力,他们的士兵是否年轻健壮、武器是否精良,只要出兵,便能为我们所知。”
“那若是他们故意藏拙,派出弱兵混淆视听呢?”
“这也不难,对于那些弱到一眼便能看出有假的军队、尤其是那些来自富庶藩国的军队,不必再去查也知道有假了,便记录下来,日后也好有理由去藩国调查。”
卫初宴还是保守了,其实赵寂听了这些话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把柄要捏住了,若真有藩王敢在匈奴一战中派老弱病残来的话,日后削藩便有理由了。
“观察藩王实力,此为第一鸟。借匈奴来损耗藩王兵力,此为第二鸟。然而这第二鸟要慎用,臣还是觉得大齐的军队安逸了太久,合该拿匈奴磨刀、而不是送磨刀石出去磨炼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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