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口一个要走、又说要把她托付给信得过的人,袁柳儿又慌了,心一乱,便说了实话:“大人也说花楼龙蛇混杂,大人之所以这般慎重地叮嘱柳儿,也是因为这个。大人这般聪明,难道竟不知,还有更好更省心的办法吗?”
更好的方法?那自然是有的,那自然是为柳儿姑娘赎身了。只是……原先她不是拒绝了吗?卫初宴犹豫地看向袁柳儿,瞧见她眼中的希冀,心中忽而一动:“柳儿姑娘,初宴却有一法。实话同你说吧,初宴也怕走的远了,鞭长莫及,但是若你不在花楼了,初宴便能妥善安排人保护好你。袁姑娘可愿意?愿意的话,我便去为你赎身。”
其实卫初宴的积蓄说多也不很多,要为这样一位价值千金的花魁赎身还有点困难,不过卫初宴早已想到了来日袁姑娘想要赎身的可能,便早早地借好了足够钱财,本来是交给了海棠的,让她以后来办理此事,而如果现在能办好的话,自然是最好的。
卫大人要为她赎身,但是又不是因为要纳她。袁柳儿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几乎流下泪来:“大人,似我们这样的女子,离了青楼,又能去哪里呢?若是大人喜欢,将我买回后宅养着,那柳儿也是很高兴的,然而若是只是为了报恩,柳儿出了青楼,又该何去何从呢?”
卫初宴听出来袁姑娘的意思了,她坐在桌旁,思索很久,对袁柳儿道:“我娶你,只是现在我马上要走,可能无法拜堂成亲、也无法带你走,还是要请你先等一等,但我可以先给你赎身、先同你交换名帖。”
她如今心如死灰,娶谁好像都一样,若能救人以还报,她也是愿意的。
她说的平静,好像只是决定了一件吃饭喝水这样的小事,然而她的确是在说着终身大事,袁柳儿本来因为她的表态而感到高兴,却又因为她眼中没有喜悦而有些退却:“大人说的是真的吗?”
“大人,柳儿做妾便可。”踌躇半晌,袁柳儿黯然道:“我已非完璧,这些年也沉浮的够了,实在是担不起大人下聘的,如果大人喜欢,将我买回后宅便好。”
卫初宴觉得这不应当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姑娘不必妄自菲薄,若是没有姑娘,初宴恐怕已是河中一浮尸,大恩在前,之后如何还报都是理所应当。初宴也不愿委屈了姑娘,只是有一件事情还是得先同你说一下,我……其实还未做好大婚的准备,但是我愿意先与姑娘成婚,婚后再慢慢相处,你看可好?”
袁柳儿心中又酸又涩,但是又有些高兴,刚要答应,却又见女人蹙起了眉,“啊”了一声:“嘶,可能也无法先相处,初宴此行不能带你走,需得请你等一等,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相处吧。”
袁柳儿脸色顿时白了:“大人……不愿意带柳儿走吗?”
卫初宴头疼,摆手道:“不是不是,只是我这次是去为朝廷办事的,秘密又艰险,不能带人去,你可以去问问海棠,我也不会带她们去的。”
海棠也来送过几次东西,与袁柳儿是认得的。
袁柳儿却只以为这是托词,便没有那么快地答应,只跟卫初宴说自己要想一想,卫初宴无奈,只同她道无论何时都可以,袁柳儿见她眼中仍然没有暧昧和喜欢,只失落地点点头,就送她出去了。
卫初宴这边见着袁柳儿,却不知道自己已被人在陛下那里参了一本。
是那日被她驳了面子的主和派,参的是,卫初宴卫御史,身负监察之责,立刻要出长安去出公差了,却在离开前流连花楼,和花魁娘子亲亲密密,实在德行败坏、难堪重任。
第40章 冷血
这一日的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宫里来了人,将卫初宴请进了宫中。
卫初宴很有些意外。
她已交接了工作,这两日也不必再上朝,只需好好安排西去的事情。陛下又召见她,倒令她不解。
还这么早地召见,她进了宫也见不到陛下,陛下正在上朝。卫初宴候在殿内,抬头看了看外边,院中影影绰绰,天空还是灰色的,星子也并不显眼,不过,约莫半个时辰以后,便会有太阳升起,天幕便会被染红,外边的一切才看的真切。
昨日忙到深夜,到宫里的人前来时,卫初宴其实只睡了一个多时辰,这会儿坐在榻几后,两手放在膝盖上,便有些犯困,过得一个多时辰,更是不住地打瞌睡,令得在暗处观察的宫人春心暗动。
却原来,平日里严肃正经的卫大人也有这般可爱的时候。
宫人能看到的,赵寂自然也看得到。
因着卫初宴在等的关系,她特意提早结束了早朝,于是她回宫时,便看到了一个昏昏欲睡的卫初宴。
赵寂停下脚步,示意迎上来的宫人不要说话,自己则站在殿门处看了卫初宴很久。
因为要来觐见陛下的关系,女人穿着朝服,应是夏服,浅红色如同还未成熟的枫叶。她是很安静温和的一个人,虽然披着火焰,火却也烧不到她身上,反而被她铺在背上的齐整黑发压的寂寂。她大约很困,虽然端正地坐在那里,脑袋却低着,有时候狠狠一点,她立刻清醒过来,便会将背扳的更直,清瘦身躯掩在庄重朝服下,不仅仅严肃,也清正惊人。
她还会不时抬头看看外边,似乎是在看天色,赵寂本来以为她要发现自己了,却见她看的是窗户那边,便也不急着走过去,只是在那里观察着卫初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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