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是季先生保她,丹砂早该在三个月前就被逐出画院。而她,还以为先生那样做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誉。
这一次,季先生为了让她参与春试,拖着病躯完成了贺寿图,因此放弃了晋升翰林的机会——可……那是所有画师都梦寐以求的呀!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说过?丹砂会想起自己与先生的交集,想起下雪的天气,他在窗边作画,清峻的侧脸。先生……一直是那样不苟言笑,丹砂一度以为,他并不喜欢自己这个学生——但没想到……
丹砂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如果是自己连累了先生,岂能当作不知道?
……
第二天。
咚咚几声拘谨的敲门声在清晨的画斋外响起,丹砂咬着嘴唇,立在门外。
谁?是先生的声音。
是我。丹砂应道。
进来。
丹砂推门而入,只见季先生正在靠窗的书桌后面,俯身作画。他鬓角的碎发垂落下来,挺拔的鼻子因为发丝弧线的刻画更显俊朗。丹砂进来后,季先生并没有停下。
何事?他问道,声音一如既往沉静。
我……丹砂又些迟疑,犹豫了片刻。
怎么了?季先生察觉到她的迟疑,抬起眼来,寂如深夜的眼眸触碰到她的眼底,投影在丹砂浮动的心中。
丹砂深吸一口气,问道:“先生……为了子砂放弃了春试吗?先生为何要这样做?”言罢,丹砂直直地望着季先生的眼睛——先生不后悔吗?
季先生的笔顿了顿,他似是没有料到丹砂的问题,眉头微微一抬道:“哪里听来的?”
“昨天先生和薛大夫的话……我都听到了……”丹砂垂眸道,“先生为丹砂做了这许多,丹砂却……却误会先生,实在是……”
“误会我什么?”先生问道。
“误会……先生不想要子砂这个学生,所以,不愿意指点子砂,甚至不想见到子砂。”丹砂嗫嚅道,她真是这么想的。
只见季先生原本舒展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右手搁下了笔。
“子砂,过来。”
“嗯?”丹砂抬头,却发现季先生已经移步到了桌子的一侧,示意她到桌子后面来,丹砂随即走了过去。
“下雪了,你再作一幅来。”季先生望着窗外,只见外面雪花飘落,细如银屑。
“是。”丹砂点头。拿起书桌上的笔墨,望了一眼窗外,作起雪景来。——这时候怎么还有麻雀?丹砂观察到,画斋外的地面上,有两只麻雀在啄食碎谷,应该是厨房伙夫搬运时掉下的吧!丹砂全神贯注的作画,完成的时候,天色已暮。她搁下笔,抬起头来,却发现季先生仍站在一样的位置,端详着她的画作——难不成,她作画的时候,季先生一直看着吗?她实在专心,竟至于没有察觉。
“先生,我画完了。”丹砂提醒道。
“嗯。”季先生点了点头,“比之前好多了。”
“真的?”丹砂端详了一下自己的画作,墨色浓淡,线条合度,动静相宜。确实比之前好了不少。
“你此前心有杂念,所以画作一直不尽如人意。我命你磨墨、铺纸、整理广绣房,无非是让你摒除杂绪。所谓的技法,只是外壳。心念纯净,便能见人所不能见——这两只麻雀便是“画眼”,整幅雪景因此而活。你,可以赴试了。”
“先生之前那样,都是在锻炼我的心性?”丹砂恍然大悟。
“各人习惯有所不同,这是我的教法。你的误会,消除了吗?”季先生问道。
“先生……”丹砂心中感慨动容,“谢谢先生指点,丹砂一定不辜负先生期望,好好准备春试。”
“作画是为了娱己,何来辜负我一说。”季先生眼眸深沉,声音中却带了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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