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形容眼前的画面。
裴翰威慢条斯理地说完话,颇有闲情地把玩着一支雪茄,柳姝菡旁若无人地品尝燕窝,一口接着一口,其实用目中无人更加贴切。裴欣不动声色地坐在位子里,脸上没有表情,从头到尾不言一语,只安静地听。
每个人都各怀心事,诡异而别扭地拼凑成一个“家”的样子。
裴泽垂眸看向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他的家很温暖,家里有人做好了饭,正盼着他早点回去。
不作分秒犹豫,裴泽抄起车钥匙,大步奔向门口。晃动的视野里,客厅不知何时多了几个人,裴泽从裴翰威刚才的言语中已有预料,侧身蓄力挥拳的瞬间,裴翰威的嗓音冷冷地从餐厅传来:“在做决定之前,先想想温玉的处境,你觉得你赶得及回到他身边吗?”
裴欣静默片刻,回身望向停立在昏暗光线中的裴泽,那道落魄的背影因愤怒不住地打着颤,拢紧的拳头青筋毕现。他低首隐忍着,双目赤红,呼吸不畅,半晌,却认命地松开了手指。
击垮裴泽的,是因他而起,带给温玉的伤害。
想到温玉口中的“疯子”,裴泽恨不得将裴翰威碎尸万段。
裴翰威发话:“老钟,送小泽回房间。”
钟叔听从吩咐迈到裴泽身侧,心疼地说:“少爷,您还是听裴先生的话吧。”
裴泽到底还是轻信了裴翰威“父亲”的身份,比起歇斯底里地暴力对垒,眼下的情况其实更加找不到出路。
终于,他对“家人”仅存的最后一点善意,于此刻彻底泯灭殆尽。
一层黑黢黢的走廊尽头,钟叔推开裴泽房间的门,用力握住裴泽的手臂:“您先消消气,过两天再和裴先生好好谈谈。”
过两天?裴泽滚动喉结,艰难地吞咽一口空气,他一分一秒都等不下去,温玉只会比他更心急。
身后掩合的屋门上了锁,裴泽疲惫地环视一圈封闭的空间,从兜里掏出手机摁亮屏幕,没有信号。
床、书桌、独立卫浴,一座五脏俱全的牢房,将他困在裴家寸步难行。
裴泽倚靠墙壁竭力平复心情。几分钟后,他走到书桌前,立起倒在上面的那副早已褪色的原木相框,里面放的是与母亲唯一的一张合影。
裴泽望着母亲的笑容,心里想的是,原来妈妈也是会笑的。
记忆里的女人,终日沉陷在暴躁、沉郁亦或痛苦不堪的情绪中,心思紊乱导致精神时常失控,总不是个体面的模样。直到某天夜晚,看见她平静地躺在自己床上,面容是少有的安详,裴泽才从她身上感觉出一丝母亲特有的温柔来。
但温度却是冷的。
母亲吞服过量的安眠药,死在了自己房间里,至于她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结束生命,大概是因为,裴泽是她存活于世,尚且仅剩的一点眷恋吧。
有些人一出生身上就带着枷锁,暂不谈后天父母强加给你,与你的意愿背道而驰的期望,单是成为他的孩子,流着和他相同的血这一点,就足以令人厌恶到窒息。
印象尤深的一幕,裴泽曾望向窗外无边的星夜,拉着母亲的双手,对她说:我想考去宾州的大学,去找寻属于自己的生活。
裴泽屈腰坐在床畔,弓身面朝窗户的方向,现在那里嵌了一堵厚重的灰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24章
“嘀嗒,嘀嗒——”
未拧紧的龙头正在滴水,墙上的时钟有规律地走着针,电视机不知哪根导线接触不良,屏幕闪着黑白花,依稀映出温玉孤独的身影。
他等了裴泽整整一夜。
交往至今,裴泽从没关过机,每天发来的信息条数总比自己的多,只要不在身边,电话必不可少。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温玉脑海中跳闪,他蜷起身子环住膝盖,心跳的钝重感坠得四肢全然无力。
“也许是真的很忙吧。”温玉闷着脸,兀自呢喃,“我别这么没出息,裴泽该笑话我了。”
他强迫自己做点事情分散注意力,把塑料筐里的脏衣服投进洗衣机,蓄满喷壶里的水照料花草,然后整理家务,亦如往常按部就班的生活。
倏然电话响,温玉一瞬绷紧神经,太心急了,跑近茶几时膝盖重重地磕上边角,痛出眼泪他也顾不上,赶忙抄起手机去看屏幕,巨大的失落感不可控地填满胸腔。
温玉坐进沙发里缓了几秒,滑屏接听苏延的来电:“您好,苏主编。”
苏延语气温和地问:“怎么还没过来?”
直到听见这句话,温玉才彻底回神,五一假期已过,上班第一天,他是有拍摄任务的:“对不起,我忘记了,我立刻赶过去。”
“别着急。”苏延听出温玉口吻里的不对劲,担心道,“这次是《Nicole》内部的私拍,没有合作商,早点晚点都无妨,打电话只是提醒你别忘了。”
温玉:“谢谢主编,我很快就到。”
苏延:“好,一定注意安全。”
通话结束,温玉又一次查看微信,拨打裴泽的号码,还是一样的结果。他安慰自己兴许忙完就能等到裴泽的消息,于是将手机震动调成响铃,音量调至最大。
衣服穿戴整齐,拎起背包,温玉锁门下楼,在公交车上迷糊着意识晃过了站,走回宇辉大厦进电梯又下错了层,整个人显得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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