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师捏紧女童脖子,女童脸色逐渐铁青。
他急喝:“放手!”
“我陆国惩暴除恶,自古变法死伤无数,若能以数千稚童的性命换来天下太平,我裴师无愧!杀个孩子算什么,杀光十城换来国泰民安,即便入地狱我裴师也甘愿!”他是武将,力气太重,女童凌空的双脚都已不再乱蹬。
天地之间,战声雷雷,一道噌然声划破这战声里,那样清晰。
戚慎跪了。
盔甲噌然作响,他脊背长而挺拔,满地硝烟疮痍,他跪在遍野横尸里。
裴师说不出这感觉,极为震撼,热血里又燃起无尽快感。手上力道渐松,女童喘过气来,在他掌心里吓得连哭都不敢,惶恐求助地面的戚慎。可他想说此人自身都难保,而且此人是暴君,比他还可怕,根本不值得求助。
他与陆扶疾一样的年龄,也有同样的夙愿,剿灭暴君,肃清一切残暴势力,还天下一个太平。陆扶疾看中他,在陆国给予他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承诺战争胜利后他会是开国第一大将。
他参战是极对的,哪怕杀敌无数都不及这一生能让一个桀骜不驯的天子跪在他身前带给他的冲击强。
裴师喝道:“你杀虐无数,可曾想过那些枉死的百姓?”
戚慎沉默无言。
“五国诸侯为博你开心各处搜寻奇珍异宝,你可曾想过苦不堪言的天下子民?”
戚慎还是不言。
裴师提着女童跃下马背,在戚慎身前绕圈,忽然提剑欲刺去,被戚慎灵巧搏回。
裴师冷喝:“你大可还手,但我的剑一定先划破这女童脖子。”
女童瑟缩成一团,那样可怜。
戚慎握紧手上的剑,在权衡如何救下孩子。若他没有一击就中,女童很可能活不下去。若无这个孩子,他不会这样受制于人。他静待着时机,却被裴师突然使出的剑砍向膝盖。
剑刃刺破盔甲,血缓缓自他膝盖下蔓延。
这如剥骨抽筋的痛,戚慎却始终未吭一言。
裴师恼喝:“狗天子,想救这女童的命是么,既然这么不怕死,那你拿起这剑刺入自己心口,我便放过这女童。”
戚慎望着被裴师钳制的孩子,小女孩哭花了眼,惶恐的大眼睛里再也不见清澈,而是无尽的惊恐。
他心骤然一痛,比膝盖入骨的疼还灼烈。
女童是他,是他幼年时候的模样。
因为他,他连累了这么多孩子受苦,他体会过幼年时的虐待,他不忍戚容嘉尝他受过的苦,也不想天下间的稚子经受苦难,可他还是连累了这些单纯无辜的孩子。
他望着那女童,声色温和:“别怕,你娘呢?”
女童不敢回答,在他温和眼神的鼓励下终于奶声奶气地哭颤:“娘……娘在家里等佩佩。”
戚慎笑起:“别哭,我是天子,会护佩佩回家找娘。”
他忽然眸光一动,瞧见身后冲来的秦无恒。
马背上,秦无恒与陆扶疾同乘一骑,正用剑抵着陆扶疾脖子。
秦无恒扬声喝道:“陆公在我手里,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裴师震惊回头,戚慎一瞬间跃起,挥剑刺入他腹部救下了女童佩佩。
两军混战,陆军主帅都在敌人手上,已经不敢再妄动。
戚慎被项焉护送出战场,女童转交给了士兵保护。
项焉策马冲出驼峰岭,却发现还有陆军守在此地,且布下围剿阵,出招阴毒。
他渐渐发现这不是士兵,都是江湖上的武士。戚慎受伤严重,已经无法再有攻击力,项焉沉声吩咐禁卫:“带王上离开,去岑豫与娘娘汇合,我断后!”
……
此刻的战场上陆军已经受制于梁军,陆扶疾在秦无恒的剑下被钳制,裴师虽受了戚慎的剑伤,但不致命,他几次快要靠近陆扶疾时都被秦无恒逼退。
陆扶疾不会武力,却示意裴师对准沈清月。
几个回合,裴师拿下沈清月,她已成为他的人质。
沈清月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身侧没有士兵掩护,落入他手,毫无余地还手。
秦无恒急喝:“你敢动她我就敢杀陆扶疾!”
裴师:“你大可试试,我向来对女人没有手软。”
秦无恒紧张望着沈清月,不顾沈清月的阻拦想用陆扶疾换回她。
沈清月喊:“别管我,这个人连孩子都不放过,他该死!用我命换他一命,我值了!”
秦无恒终究还是放开了陆扶疾。
他做不到这么大义。
他参战原本就是为了沈清月与女儿,他只要她平安。
裴师将沈清月狠狠往他跟前一推,拉走陆扶疾时却趁他搀扶沈清月之际挥剑砍来。
一声尖惧的痛呼响彻山谷。
沈清月被热血溅了一脸,脸颊滚烫,是秦无恒的血,也是她的泪。
她痴痴望着断掉的那一条腿,猛地抱紧秦无恒:“阿恒!”眼泪汹涌而下,她的男人没有左腿了。
她从来没有承认秦无恒是她的丈夫,她被秦家当做棋子,这些年感受到的善意与爱原来都是刻意蓄谋,直到在景辛那里她才知道她还可以有姐妹,也还有这样一个姐妹为她沈家翻案。
她恨秦无恒骗她,在朔关那些艰苦的日子里,秦无恒逗她笑,每日植树都做足了花样讨她开心,还种满了成片的相思树,告诉她他种的是她的名字,一个月字,待几年后他们就能看见一片茂盛的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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