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叫花子眨了眨清澈而透亮的眼睛,还未作出反应,婉转灵秀的曲调便似从摇曳着婆娑竹影的清溪雅地拂风而过,仿似载了万千花红扬扬洒洒地落了一肩。
也许被箫声所吸引,又或者是被落入碗中的铜板叮咚声响所惊愕,小叫花子恍然惊醒道:“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春秋楚国的伍子胥,也是执了一支长箫借以乞讨过活。”
楚昭华叹了口气,朝着围观的人群谄媚了一张笑脸,然后对着身旁的小叫花子说:“伍子胥是贤才能将,而我不过是一个懂些音律再无长处的庸人罢了,怎能和他相提并论。”
小叫花子不理解地点点头,哪有说自己一无是处的人,慢慢地从腰间取出一袋碎银塞到楚昭华的手中:“不管怎样,你懂我不会的音律就是厉害,这些银子送给你。”
楚昭华探了钱袋一眼,咽着吐沫惊讶道:“你这乞丐该不会是装出来的吧!”
小叫花子的眼睛瞬间变得更加明亮,似有万千星尘涌出,佩服道:“这你也看出来了。”
当乞丐的还能出手这么大方,不是装的还能是专业为生的吗?苦笑着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这些就够了。”
又舍不得似地抖抖手,心想着作何还要还回去,他如今可是身无分文,江湖救急,快拒绝他。
小叫花子确实没令他失望,连忙拦下他的推辞动作:“你放心,银子我家有的是,这些你拿去用。如果过意不去,等有钱了再还我也不迟。”
说着弯下身,一个一个地拾起饭碗里的铜板,转眼凑到楚昭华的面前:我叫李无忧。
楚昭华没有立刻自报家门,而是愣了片刻,毕竟自己是逃婚出来的,说不准哪天父王就派人追了来,还是不要用本名的好,于是笑着说“沈君华!”
李无忧反复念了几遍,谨记于心地说道“君华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楚昭华拱拱手,正要收起手中的竹箫,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上前拦了李无忧的去路:这支竹箫是教我音律的外公赠给我的,你先替我保管,等我有了钱再……
李无忧摆出一副难为情的忧愁模样:“君华兄说的是哪里的话,我本就不打算让你还钱。但为了再见到你,这只箫,我收下了。”
和李无忧拜别后,楚昭华先是混饱了肚子,便随意地逛到了城郊的花昙山。
山里的时季不比城中,隐隐地透着一点荒凉,但荒凉中又隐藏着即将到来的绿意繁花。就在他准备返回城中时看到了朱红大门洞开的天玉书院。
楚昭华在门前伫了伫,又探着头向里望了望,不禁想到他父王以前总是饱含深情地赞美他说:你啊,除了不学无术,简直一无是处。
其实他知道父王是恨他不像两个哥哥一样成气候,但那时的他始终认为自家有权有势,课业学的好坏都无所谓。虽是不愿学,但还是被父王请来的冷血先生迫着读了好些的书。
要是趁着离家在外,考上个状元榜眼或者探花什么的,至少是个进士,在他父王和朋友面前也好炫耀一次。可话说回来,他如今连宁王府都不敢回,还提什么光耀门第的事情。
幸是忖到最后的这点儿意外小心思没有打消楚昭华想要考取功名的念头,否则他这辈子也许都不会遇见那个日后让他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抱在怀里又太奢侈的苏子陌。
说起苏子陌,并没有像楚昭华一样开了外挂的惊人容貌,若是放入万千的人海洪流中,也就是再平凡不过的一粟。但就是这再平凡不过的一粟在有些时候也会变的秀色可餐。
虽说楚昭华很想去书院读书,但是人在江湖飘,总有诸多的不如意,就好比此时此刻的他根本没有多余的银子供他读书。
李无忧赠他的银子虽然多,但能过多久呢,不如做个小买卖,等手头宽裕了再说。
然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天玉书院的牌匾,失落地叹口气。却在转身欲走之际被自院内走出的白衣男子叫住:门外的那位公子请留步。
楚昭华来回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后指了指自己,看到那个人点点头,便老实地站在原地。
先前没有看清,等那个人走到他的近处并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手掌时,他才发现自己被美貌吸引后的失态。
站在他对面的男子白裳墨发,尤其是那张鬼斧神工的脸,简直和他小时候临摹过的漂亮仙子一个模样。他在心里想了很多词,譬如俊朗非凡,玉树临风,再譬如风流倜傥,宸宁之貌,却想到最后竟没有一个词能配的上他的容貌。
白衣男子被楚昭华的傻样弄的忍俊不禁,用袖子挡着嘴角笑了笑说:我姓曲名思天,是天玉书院的山长。
他是天玉书院的山长?这种惊奇比知道李无忧是有钱家的公子来的还要震撼,半天才发出一声啊字的大大疑问。
就以他对授业先生的印象来说,那样的人从来都是不苟言笑,苛责严厉,做事谈学问更是一板一眼,而年纪自然和他的父王差不多,四五十岁左右。
可无端冒出来的曲思天是怎么个情况,看年纪顶多弱冠有余,再看神态,那是个委婉平和。除了无良作者拿他开耍,要不就是古圣贤的那句人不可貌像,海不可斗量。
曲思天看出了楚昭华的疑虑,但此时的他并不想解释,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无非是才识过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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