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从来不知道,霍泓恨透了他,也爱惨了他。
在霍泓与林思渡要好时,家里反对,后来林督理要收复木樨镇,希望霍家能够配合,他爹不肯,林思渡带兵趁夜抄了他的家,使他一夜间家破人亡,只能够随难民逃窜,最后落草为寇,做了一方山大王。
在霍家大宅,林思渡也如今日这般,身后跟着许多装备精良的丘八,用无比温柔的眼光看着他,他爹倒在血泊里,要他快跑。
那时不知是防备不严还是林思渡刻意放他一马,总之他跑了,后来在他对林家恨得发抖的每一个夜里,他都想——为什么不杀了我。
霍泓坐在轮椅里,掩面痛哭,眼泪滴落下来,像一小团铁水,灼伤他的心。
“为什么不杀了我?”
林思渡站在路边,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望向原处想了许久,方幽幽开口:“我是真心爱过你。”
霍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是为了仇恨还是已逝去的爱。
林思渡抽完一支烟,继续无声地把他往山下推去。
周世襄醒来时,四周黑乎乎的,他的手脚都被麻绳捆得严严实实,这处密闭空间里,有一点细微的流水声,外间接连有细细窣窣的虫鸣传来,他开口一喊,四面都是回音,这让他能够确定,自己是被困在了山洞里。
外面的人听见动静,点着火把向他走来确定情况,周世襄倒在地上,默不作声。待人走近,他才看清那两人均是先前扫荡杀手组织时的漏网之鱼,其中一个人高马大的,是在复兴东路交手时被他砍伤手臂的杂种。
杂种身着一件无袖的汗衫,肩膀上那道长长地疤痕就露了出来,像条蜈蚣盘在他身上。周世襄看得作呕,将头撇向一边,杂种走近,用力朝他腿上一踹:“周长官,好久不见。”
“你好。”周世襄忍着痛对他回应。
杂种将火把拿到能够灼热他的距离停住手,仔细端详他的神情,似乎是看不出一点紧张和恐惧,便由衷对他感到佩服。
“周长官,十万大洋什么时候来救你?”
自从抓捕了杀手组织后,周世襄一直在暗中追查他们这些漏网之鱼的下落,可很奇怪,他们就如人间蒸发一般,无论如何没在沪城露出点马脚。周世襄听到他说十万大洋,就知道他身上的这桩买卖还不算完,今日过来也不一定是冲着自己,而是林鹤鸣。
周世襄扭动身体向旁边移去,杂种手里的火把也跟着移动,他努努嘴,无可奈何地望向一头卷毛的杂种:“离我远点儿!”
杂种心领神会地一笑,扬起手揪住周世襄的头发,迫使他望向自己:“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杂种的手向下用力一按,周世襄的后脑就狠狠磕在地上,痛得他眼冒金星,猛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得以恢复过来。
周世襄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缓解自己的疼痛,一双眼波澜不惊地望向杂种:“够了,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别打我。”他这人实在是怕疼,所以落入险境时愿意与所有人和平相处。
杂种倒是被他这反常的表达给吓得一怔,旋即又觉得他是怕死,所以不敢和自己硬碰硬。杂种拿起火把,在离开之际对周世襄狠狠踹了一脚,只听得咔得一声,周世襄的手肘像是骨折了,立时疼得他满头满脸的汗,却咬着牙不肯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林鹤鸣这一下午,一直在四处寻找周世襄,连饭也没顾得上刨两口,张晓寒带着小队在山上一寸一寸扫,也是没找到半点蛛丝马迹。林思渡按照约定,将霍泓送回沪城,暂时在林鹤鸣为他置办的小别墅里住下,同时请木户重光替他联系日本医院有名的骨科医生帮霍鸿治疗腿疾。
在吃晚饭时,林思渡趁着林鹤鸣满心挂念着周世襄的时候,向他提起霍家寨的战后事宜,兄弟俩一致认为该斩草除根,于是乎霍家寨就此在山上化为一缕青烟,从此不复存在,而小崽子的性命,则被林思渡救下,一同送去沪城给霍泓作伴。
林鹤鸣吃完饭,见张晓寒一干人等实在时很累的模样,便不再忍心让他们随自己奔走,而是一个人带上手-枪和防护工具,沿着下午未走完的路,继续寻找周世襄的踪迹。
杂种虽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但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他惯于会捉迷藏,能把人藏在谁也找不见的地方,周世襄正是被他藏在了山泉背后的山洞里,而以林鹤鸣对此山的了解,自然是不会想到周世襄被藏在何处,所以他们需要一步一步的,把林鹤鸣引进圈套,一击致命。
林鹤鸣提着马灯,无头苍蝇一样地走在山林里,目之所极尽是黑乎乎地一片,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黑暗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让他无论如何安心不起来。他对照着地图向前走了一阵,忽然在一根倒下的枯树枝上,看到一方手帕。
他走过去捡起方帕,拿在鼻子边闻了闻,又在灯下仔细端详上面的图案,最终确定这是周世襄的随身之物,常用来给他擦脏东西的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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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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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助的向四周张望,正是一片寂静,只能隐约听见潺潺地流水声。
正当其时,不远处传来几个匆忙地脚步声,其间伴着喊叫:“少爷!你在哪儿!”
林鹤鸣听出这是张晓寒的声音,连忙举起马灯向他挥手:“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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