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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这时,仪器运转完毕发出“滴滴”的响声,像一把锥子刺入脑海,让他几乎反射地跳起来想要去查看,脑袋上沉重的辅助镜撞在仪器凸出的边角上,被挣断了固定带,掉在地上;凌衍之帮他捡起来,那里面已经凝结了一层蒙蒙的水汽。金鳞子摸索着抓空了好几次,但是仍然使劲地努力抓住边缘,将它抢了回去。
    “别谈这些没用的了。测序表出来了,对同一条read或seed中的所有的k-mer都进行命中处理……”
    凌衍之看着他的背影,也站起来,加入到他破解这困扰人类谜题的行列中。
    “金院士,你完全搞错了一点。”
    “虞涟恨你,理所应当。不过并不是因为你当初欺骗他回国;即便有,也绝不占主导因素。我相信你没有恶意,甚至可能觉得自己是在赎罪……对吧?将他从牢房里拯救出来、给他提供你能够提供的一切,想要恢复他的生活,试图挽回当初错误、哪怕只挽回一点点也聊胜于无的那种决心。”
    “但你根本没有为他想过,站在他的角度想过。他成为了他试图阻止的制度的受害者,还要为了换取他本就该有的自由,不得不成为他最不想要成为的人。对于他来说,他最为懊悔的一定不是没有阻止定级制度,也不是含冤入狱;而是不得不以OMEGA的身份和你结婚啊。”
    “不,并不是因为他不在乎你。我猜也许直到今天,他可能对你还怀有感情。但这恐怕比没有感情更惨,更绝望,更不被理解。没有感情的人也许能从这个陷阱里逃脱,而被感情束缚的人,只会把爱转变为滔天的恨意。”
    “是当初的你那一厢情愿的救赎,养出了今天这只名为虞涟的怪物。”
    第78章 销毁仪式
    话说到这份上,金鳞子也不生气,好像没听到一样,重新沉浸进自己的世界中,投入工作:“把PCR试纸拿来。”他的腰弓得极低,辅助镜也不足以支撑他的视觉了,身子像佝偻的老人那样,几乎栽倒在桌面上,要被一段小小的RNA序列吸进去。他带的组员们已经习惯这种状态,即便想要劝说也不敢劝说,否则这位工作狂只会认为你的大脑尚且没有百分百运转,还不够忙才有功夫想东想西,于是分配给你更多的活计。他们带有敬意地用充满八卦的眼神瞥了凌衍之一眼,心想大概只有你这种怪胎,才能和金鳞子聊这么久的天,解决了我们心中困惑许久又不敢打听的八卦。平常连李嘉熙也很难跟这个科学疯子聊上三分钟;而刚才大家偷听八卦实在是偷听得太过起劲,手头的事全都做得慢了,要搁往常金鳞子早就发现了,现在居然风平浪静的,甚至都没理他们。
    众人都心有戚戚然,又再度转头去看那个始作俑者,心想你不愧是个名声在外的坏O,这么打击人的,看把我们堂堂金教授打击成什么样了,失魂落魄的,说不定心里正在回顾漫漫长情路,陷入深深的悔恨当中吧。哎,没想到人形AI到底也是人,也有伤春悲秋,无法自拔的一天。虽然平日里被他折磨得人不如狗,这会儿倒是都同情心爆发,觉得他平常吹毛求疵和不分日夜的工作,原来都是为了腾空思绪,掩埋情殇……要不是防护服厚重,人在里头大汗淋漓,连水分都要没有,这会儿总该掉几滴感伤的眼泪了。
    金鳞子突然说:“……错了。”
    一群人沉浸在八卦的氛围里,这时候情不自禁都竖起了耳朵。
    “……背景上有杂带……荧光免疫结果呢?怎么还没有出来?对照组呢?”
    机器人重启了,他抬起身子,又变回了AI,辅助镜上红光闪烁,虽然那是专为他设计的眼操作系统,但看起来就特别玄幻,特别赛博朋克,被他凝视的时候感觉到了被支配的恐惧。
    “孵箱37%标准培养液,为什么没有跟上?LLC-MK2细胞系反应表,太慢了!1小时2分31秒,你就给我这东西?你们真当我瞎吗?”
    他把测量组免疫组和蛋白组的组长都提溜出来,辅助镜上发出被大伙戏称为“死亡红光”的提示。因为金鳞子眼睛不好,而且实验繁忙,经常会看不到他的组员在哪里。如果他想要叫谁到他跟前询问,辅助镜就会发出一道提示激光,在那人脑袋上印一个红点,就像被狙击手瞄准镜瞄准一样。被瞄准的人绝没有好果子吃。
    众人战战兢兢地赶过来汇报,当然挨个被他批了个狗血淋头,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碱裂解法制备的质粒呢?”
    “这个方案行不通,呈表象上出现了问题。电泳图谱再做一次,分辨率做个对照。”
    “换DMEM培养基,再观察1D。”
    “这个我不用看,我知道肯定有问题!数据结构的问题!……问题在哪,你是自己查还是要我说?”
    “4度3000g离心10分,分离株出来然后HEK293中传代扩增,-70°……”
    众人手忙脚乱,好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随着他的指令疯狂而精准地计算和操作起来,再也没空东想西想了。
    凌衍之一笑,轻车熟路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金鳞子可不是什么痴男怨女,他那种完全没有爱情观念的仿佛机器人一般的精密大脑,从来不会分神去思考自己在这件事上做错了什么;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坚信自己贯彻理念的正确和唯一,是最终饱受非议的ABO定级制度最终能够力排众议、得到实施的根本。在这种程度上,与这样的人谈论爱情,是对彼此双方都非常残忍的一件事。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换个角度来看,社会学家出身的虞涟一定曾经是相信社会化爱情的,那么他在看到自己所爱的人在排除万难终于实现梦想、顺利推行ABO政策之后,坐拥四个可供繁衍生殖的配偶名额,还将曾坚决反对这一政策的自己也纳入了名额当中,他所受到的打击和理想崩塌一定是毁灭性的;而这种毁灭性在金鳞子看来却不值一提,完全不过是顺应需要罢了,与他自身的需求无关;即便有关,那也只不过是非常原始的基础欲望,与整体人类的发展相比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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