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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果然,春闱替太子培养宾客,褚琰将褚泽手底下的人大量调动时,李相也配合之。
    丞相未必是大皇子党,只是承兴帝好不容易挑中了一个接班人,他不介意在后面推一把罢了。
    以至于众人口中的大皇子,也从“无甚大用”的闲王,成了天纵奇才。
    柳问一回来便听说了褚琰回京时在宴会上大展文才的事,旁人将其称为“神仙人物”,柳问心中暗暗附和。
    酒宴过半,满堂皆醉客,失仪者无数,但已无人计较。
    柳岐兴致上来,仗着自己酒量好,靠着划拳连续胜过好几位大臣,“功成身退”后,摇摇晃晃地撞到了柳问身上。
    他像小时候那样,信赖地把脑袋抵在父亲的肩上,喃喃道:“在京城挺好的,小时候我就不怎么能见到您。”
    承兴帝无意间扫过这一幕,竟心生了些羡慕。
    他抱过的孩子不多,公主多一些,皇子里也就两个嫡子有这等殊荣。
    年轻的时候奉行严父作风,不肯与谁多亲近一些,年纪大了后倒渐渐懂了何为子孙之福。
    回想起来,倒也不是从一开始便是严父的。
    只记得第一个孩子出生以后,他头一次抱那样小、那样柔软的身躯,稀罕得不愿撒手,觉着那小鼻子小眼睛哪里都好玩,连上朝的时候,都要让梁冶抱着孩子在后殿等。
    却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亲昵,使得叛王起兵时,第一件事便是设下计谋夺走了他年幼的太子。
    细想后来他对后面几个孩子都不够细心重视,也是有这一层原因吧。
    想着想着,目光往一旁扫过去,这才发现褚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御花园临湖而建,褚琰坐在湖边吹了会儿风,只觉这风也醉人。
    他试着开口,吐出一个“六”字,又默默咽下。
    他摩挲着手里的一块玉佩,在心里说话:该是尘埃落定的时候了,你亦如尘埃。
    接着,便将那玉佩投入了湖中。
    当年暗中勾结睿王的南晋丞相,如今已经葬身在铡刀之下,据说死前失禁,极不体面。
    这其中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也随着那块从睿王身上取下来的玉佩一同沉入湖底。
    湖边最是凉爽,细风吹得人很是舒服。
    褚琰的印象里闪过一个画面,那是还在少年时的褚琰夏夜吹冷风,他同记忆里一样,像个孩子那样蜷起了腿,俯身趴在自己的膝盖上,有一种不算浓烈的倦意驱使他闭上眼。
    他默默想着事情,很杂,理不成一条线,上一刻还在想着未处理完的国事,下一刻又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心想新晴很快就会找来了,他们回到慈仪宫,就有冰凉爽口的绿豆汤等着,是凤仪宫的春茗刚送过来的,虽然回去以后就只剩下半碗了,但是新晴只会尝一口,剩下的全部留给他……
    温柔的睡梦在这无边无际的胡思乱想间将褚琰包裹。
    这回梦里的时间格外漫长,就好像世界静止,唯有他的梦在动。
    他看到自己坠下悬崖,至此丢魂失魄,未失的那部分在皇宫里看遍凄凉,失了的那部分先一步踏上了黄泉路,阴差阳错地投入了轮回。
    在褚琰的记忆里,轮回道上是有不同时间线的,上一世出生在现代的人,下一世或许便生在了古代,反之亦然,就好比地府关联着无数个平行世界,不同世界之间都有时差。
    或许是因为魂魄不全,命也就薄了些,褚琰在衣食无忧、没有纷乱的现代世界里,孤身一人磕磕绊绊地长到成年,好不容易靠着努力挣来了些成果,便又因病早逝。
    他两边的魂魄虽不互通,却冥冥之中有所联系。
    因此当“褚琰”这个人接连在两个世界都彻底成为墓碑上的一个名字时,魂魄终归于一位,回到了他命本不该绝的这个朝代。
    主导神识的魂魄乃是投入轮回的那一半,它们又分开得太久一时无法契合,以至于褚琰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与他本就是一体,自始至终只有这么一人。
    可仔细想来,也有迹可循。
    他从那开明的现代来,却能毫无心理负担地适应这个封建朝代的一切。敬皇权,晓尊卑,可惜人命轻贱却不困扰于此,以及回忆这具身体的记忆时偶尔蹦出来的真情实感……
    褚琰恍惚看到一个幼小的透明魂魄朝他张开手臂,那是他曾留在此世的魂魄,主导着情感。
    他虽被种种人与事辜负,却仍保留了一份暖化人心的温柔,弥补了轮回的自己曾缺失的那一部分。
    他轻轻拥住他,昭示着他们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褚琰睁开了眼,神识随后一步归位,立刻意识到自己正靠着什么人。
    湖面上被打出一个水漂,水花高高溅了一下,便再看不到波澜。
    月色有些暗。
    褚琰抬头看向柳岐:“你怎么也出来了?”
    柳岐把石子扔出去:“宴会散了。”
    褚琰这才意识到:是啊,自己肯定睡了很久了。
    “那……怎么不叫醒我?”
    “叫不醒……”柳岐半开玩笑地说,“我喊了你半天,你一点反应都没有,连呼吸都几不可闻……要不是还有脉搏,我现在就不是坐在岸上打水漂,该是沉湖殉情去了。”
    褚琰捏住他的唇:“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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