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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龙彦昭在北境生活了五年多以后,再一次换上了锦衣华服。
    但他并不想走。
    不是住惯了北地。
    而是舍不得阿启。
    可那时候,眉上还蒙着一层绸布的少年跑来送他,指着自己的头对他说:“看见没有,我为了救你都死过一次了,所以你要永远记得我这个恩情……好好活着,警惕一点儿。”
    即使被遮住半边眉毛也依旧绝美的少年露出恣意的、无所谓的轻笑,阿启对他眨着眼睛,开玩笑地说:“你在大宜做个皇帝也不错,万一哪天我混不下去,就要去投奔你了呢。”
    ……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多年以后龙彦昭也一直记挂着他眉上的伤怎么样了。
    他们一开始还会隔一两个月互相通一封信。
    但后来,他写出的信全部都石沉大海。
    为了保证信能够送到阿启的手中,他还做了很多努力和牺牲。
    只是后来,阿启再没给他回过。
    阿启在最后一封信中说他眉上的伤已经全好了,只留了一点疤,让他不必再介怀。
    后来龙彦昭将那封信看了很多遍,才知道阿启所说的不必介怀,其实是在跟他道别。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阿启那么忙,是因为他是北戎王最宠爱的儿子。
    是容貌被世人传赞的镇南王。
    联想到那般自信洒脱、恣意自由的阿启,龙彦昭知道他大抵是并不缺朋友。
    北戎与京城离得还是太远。
    他们要面临的事情又都那样多。
    所以到最后,便只能,就那样了。
    而如今,他终于见到了对方眉上的这道疤。
    阿启也长大了。
    五官比以前长开了不少,尽管面色苍白,但看上去比以前要更加伶俐了……
    至于他眉上的疤,看上去倒也不似他信中所说的那般轻描淡写。
    那疤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但痕迹还是很深。
    白色的。
    同样十分惹眼。
    ……
    不知道为什么,乍一看见这道疤,龙彦昭的眼前竟然凭空浮现出了一道红痕。
    ……
    “龙四……?是你吗?”
    听见了动静,床上的人虚弱地睁开眼,又挣扎着要坐起。
    龙彦昭忙回过神来,不叫他起身,他喉头上下滚动着,说:“是我。”
    床上的程阴灼虚弱地笑了起来。
    ……这样看起来,他们两个人真的很像。
    又很不像。
    五官很像,但这副五官整合在一起以后,结合自身气质,则又完全不像。
    程阴灼给人的感觉要锋利了许多。
    大抵从来都是北戎王最宠爱的孩子,即便此时失了势、受了伤,虚弱无比,他也依旧是一副眉目张扬的模样。
    可顾景愿不是这样的。
    顾景愿眼角眉梢都带着一种顺从。
    龙彦昭以前以为那是一种恭顺谦和、好脾气的意思,可如今再一看此时的程阴灼,倒觉得阿愿他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磨平了棱角。
    ——不去与命运做计较了。
    所以才无欲无求,什么都无所谓了。
    所以才会那样温和。
    龙彦昭的心上突然疼了一把。
    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一般,很不舒服。
    可这时候,床上的程阴灼咳嗽了两声,对他说:“龙四,我口渴了。”
    “龙四,你见了我怎么不高兴呀?”
    “这么多年不见,你就一点儿都不想我?还是说我叫你龙四你不愿意了,唉那我还是叫你皇上吧。”
    龙彦昭忙回神给他倒了杯水。
    说:“不是这个意思。”
    程阴灼半坐起来喝了口水,而后冲他眨眼:“那你想不想我?”
    龙彦昭只看着他,并不说话。
    他现在觉得有些乱。
    不知为何,前尘往事都混上了顾景愿的眉眼,急哄哄地冲进他脑子里。即便他此刻面对的是阿启……顾大人低眉顺眼的模样却还是止不住地浮现,叫他觉得心上很难受。
    “龙四你站那么远干嘛,你过来坐。”
    程阴灼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铺。
    他一条胳膊受伤了,行动不便。
    大概是为了给龙彦昭让地方牵扯了伤口,还疼的一阵龇牙咧嘴。
    表情生动。
    简直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龙彦昭并没有坐在床上,只是急着上前了几步,说:“你别乱动。”
    他这样说他,却并不怎么看他,被程阴灼注意到了,不禁笑道:“怎么着,你这是……害羞啦?”
    龙彦昭扯开嘴角笑了一下。
    终于还是再次打量了起程阴灼的眉眼。
    他看他的时候,程阴灼也不跟他客气,直奔主题:“阿四……你知道我父亲去世之前传位于我,太子逼我交出王位的事情了吧?”
    “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才跑了这么远,过来找你……龙四,我想请你……”
    龙彦昭沉默地听着他的请求。
    他曾经也不是没幻想过与程阴灼再见时的场景。
    可或许今天已经太晚了,程阴灼还受了伤,又或许是他总是忍不住分神去想……
    龙彦昭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是真的很怪。
    阿启跟他说话的时候虽然也这般百无禁忌,肆无忌惮,但阿启本身话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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